第三百三十三章 骄奢溢满,慕北陵怒叱傲将
青心粉面白马银枪。
吕元化的落败显然让赵胜颜面无光,这段时间来他没少在慕北陵面前吹嘘自己手下有多厉害,听那口气似乎区区几十人就能踏平朝城。
骄傲自满,将者大忌。慕北陵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拂了心爱大将的脸面,但还是想找机会给他泼盆冷水。所以白马银枪的孔凤阵前叫嚣时,他没有让武蛮出战,而是选择赵胜。
当然,也是为了能在主子面前长长脸,赵胜派出实力最强之一的吕元化,只是后者狼狈逃到面前的样子,实在是啪啪打脸。
慕北陵饱含深意看着赵胜,嘴唇微微扬起个弧度。
赵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狠狠瞪了眼霜打茄子似得吕元化,低骂声“滚回去”。
吕元化灰溜溜躲在人后,众人皆不敢出声。
城墙上,双手保持抱胸姿势的栗飞饶有兴致望着城下一幕,孔凤的取胜在他意料之中,凭他的眼里,除了慕北陵身边那个魁梧男人,没人会是孔凤的对手。“竖子登科,你们眼里的黄口小将都能取胜,慕北陵,这一场你准备怎么办?”
这边,端坐马背上的慕北陵忽然抬起头,视线恰好穿过十三丈城墙墙垛的观察孔,在那里,看见一道模糊的抱胸人影。
慕北陵眼眉微挑,正主终于现身了。
半里外,白马银枪孔凤还在不断叫嚣,身后十万将士擂鼓呐喊,为自己的主将助威。
已经抽出丈八蛇矛的赵胜缓缓勒紧缰绳,他在等,等主上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挺枪而出,将失了的颜面亲自找回来。
慕北陵对那邀战声充耳不闻,反而更像不着急发动进攻。身旁黑发双发的皇甫方士也颇显轻松,目光有意无意瞄向西边成武门方向。
平原大风说起便起,丝毫没有巍峨群山中山风拖泥带水的味道,齐脚踝深的夜草被刮得东倒西歪,披甲怒马焦躁打起响鼻。
便在此时,西边成武门方向忽然传出惊天喊杀声,黢黑的狼烟扶摇直上,转眼间便被大风吹散开去。
慕北陵精神一震,右臂猛然枪般竖起,“蛮子,你带五万人从左翼进攻,赵胜,你带五万从右翼进攻,记住,一击击退,不得恋战,其余人随我正面冲锋。”
话音落,慕北陵拔剑出鞘,猛抖缰绳,已经瘪满一口气的黑鬃马唏律律嘶鸣一声,甩开四蹄飞冲而上,大喝一声,“孔凤我儿,爷爷来了,有种的别跑。”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孔凤差点没让这话一口气呛死,他娘的,老子跟你单挑,你带几万人?看着洪流涌动般的大军在平原上铺叠开来,孔凤哪还敢继续待下去,一边驱马后撤,一边大喊防御。
慕北陵举着长剑不停挥舞,边跑边喊“孔凤我儿,来和爷爷一战啊,跑个球啊。”
冲杀声铺天盖地,唯独这道声音孔凤听的最为真切,爆熊的利爪,从来没有后退的先例。
孔凤银牙紧咬,离城门还有半里时突然减慢速度,正当他想要转身单枪匹马冲杀时,栗飞微怒的吼声适时传入耳中,“回来,不要中计。”
白马银枪的年轻獠牙确实了得,两年前西夜和南元一场鏖战中,年轻将军因为一句赌气的话,当真单枪匹马闯进南元摩马重兵的包围圈里,在足足五万大军中三进三出,杀得昏天黑地,得亏龙浩瀚护卫实力超群,不然这位南元最出色的青年将领恐怕已经身首异处。然而那次战斗中孔凤也几乎丢了多半条命,最后还是栗飞亲自带兵解围,把他从鬼门关来了回来。
孔凤转头看了眼站在城墙上的怒目中年人,恨恨锤了下马鞍,继续往城门逃回。
顷刻间。
两军交战。
只见长达百里的巍峨城墙下,蚂蚁般的将士混做一团,喊声,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流失如雨,漫天箭雨从城墙上疾射而下。
最终仅仅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慕北陵便喝令鸣金收兵,退至城下五里,孔凤也罕见没有领人追击。
双方很默契的退开战场一里,中央空出的一条绿草带已经被血水染成红色,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地上,各方皆有损失。
同一时间,成武门方向的喊杀声也偃旗息鼓,且隐隐能看见一对飞骑正从西面战线飞援过来,骑兵穿的是荆棘藤甲,南元大军特有的铠甲。
慕北陵当机立断撤兵回营,南元人既然能抽出空隙援救宣同门,说明楚商羽那边并没有造成多大压力,一味对持下去恐怕不妥,而且孔凤已经开始反兵入城,欲借城墙之固防守,没有攻城重械想要进攻朝城,痴心妄想。
一场试探战来的快退的也快,南元的援兵在宣同门前绕了两圈后,便依原路返回。
回到大营里,慕北陵召集诸将中军议事。
皇甫方士坐在下首首位,轻摇羽扇,平静说道:“各部伤亡如何?”
武蛮仰面靠在椅背上,身型与行军椅完全不成比例的他,看上去几乎要把椅子压塌下,“破军旗总共伤亡人数五百左右。”他口气颇为轻松,毕竟战前已经告知将士们是场试探战,保命为主。
任君拱手道:“御风旗无人伤亡。”
尹磊也道:“玄黄旗无人伤亡。”
皇甫方士点点头,尚在预料之内,接连几场硬仗打下来,三期军的战斗力的确提升不少,似今天这种攻防战,对方还有城墙之固,己方只伤亡区区五百,已经算得上奇迹。
慕北陵手肘撑在军案上,双手托起下巴,看着脸色不好的赵胜,平静道:“赵将军,可有话说?”
赵胜一愣,似乎没想到主上会第一个点他的名,站起身,步出班列,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有罪,请主上责罚。”
慕北陵不动声色,“说说看,何罪之有?”
赵胜低头咬碎银牙,“末将初战未能拿下敌方主将,使得主上名誉受损,影响士气……”
慕北陵“啪”的怒拍军案,直接打断他的话,“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名誉算个球啊,就算他孔凤骑到老子头上拉屎又能怎样?你以为全东州的人都要嘲笑老子,啊?”
慕北陵气的青筋暴起,“还影响士气?区区一场胜负就影响士气,这天下的仗干脆不用打了,一方出一个人,谁打输了就缴械投降,要不然跪下来叫对方爷爷,啊?驴操的,老子以为你他娘能长点心,不说悟出什么,至少不再骄满自溢,你倒好,满嘴喷粪。”
赵胜低着头,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慕北陵越说越气,“你他娘也算跟着我的老人了,从扶苏开始就一直做先锋,咋地,捉了秦扬田锦飞,攻了壁赤,收了数万将士,你他娘就要上天不是?”
全帐将领噤若寒蝉,没人见过平时温文尔雅的主上发过此般怒火,就算当初抱着夫人的尸体杀出朝城时,也平静的像无风池面。
武蛮双手环胸闭目眼神,所有人中他自然最了解慕北陵,知道他如这般大吵大闹并非真正发火,除非他冷的像块天山寒铁,才是真真到了暴怒边缘。
村子里那对口舌最不干净的武四的老婆儿子,是两个经常叉腰站在村头怒喷四街的泼妇碎子,大武村里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母子二人的狂轰乱炸,老一辈人说他们两个是上辈子做了驴,这辈子才会肝火这么旺。
母子两最厉害的一次是把慕北陵从村头一直骂到村尾,只因为慕北陵不小心扔石头打中那个被叫作狗蛋的小子,武四那个婆娘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而且骂的话还不带重复的,可是让大小邻居开了眼界。
那次慕北陵同样脸红脖子粗和婆娘对骂,只是实在缺言少语的少年很快便落了下风。事后被连累的武蛮本想找婆娘麻烦,再不济也搞些软泥把婆娘家烟囱堵了。不过少年反而回过头来劝他,说是咱被狗咬了口,总不能扑上去咬狗一口吧。
后来有一天那婆娘心血来潮,不知怎么的骂了姨娘,就是慕北陵的娘亲,武蛮清楚记得,那次慕北陵一句话也没回,整个人静的就像块石头一样,然后当天夜里,这个还不喑世事的少年抄了把柴刀直接冲进武四家,要不是蛮汉子武四反应快,估计他婆娘的坟头草现在都快长成树林了。
慕北陵喘着粗气重重坐下,气不打一处来的他再度拍案而已,环视噤若寒蝉的一众属下,喝道:“这话老子也是说给你们听的,谁他娘以后再骄傲自满,恨不得飞上的,行啊,带人去给老子拿下两座城,老子亲自给你们摆酒赔不是。”
皇甫方士停下摇扇的右手,看了眼脑袋快贴在地上的赵胜,轻叹口气,打起圆场,“主上息怒,属下以为大家以后都不会再犯了,气大伤身,主上伤势刚刚痊愈,不宜动气。”
皇甫方士起身走到赵胜面前,伸手将快要哭成泪人的七尺男儿扶起,语重心长道:“今日主上若不训你,我也会训你,骄奢溢满乃为将者大计,你不是可以千里杀人,得手后遁去身影的游侠儿,数万将士的性命还掌握在你手中,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道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赵胜顶着通红眼眶重重抱拳,跪地再拜,“末将知错,请主上重重责罚。”
皇甫方士看向好似余怒未消的慕北陵。
慕北陵抓起案桌上的虎符,犹豫一下,又缓缓放下,沉声道:“此次看在并未造成严重后果的份上,暂且绕过你,若有下次,定严惩不怠。”
毕竟是从始至终追随自己的元老,就像心头肉,况且他只想杀鸡儆猴,并没有真正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