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茶道君子,携手看半壁江山
在这马厩,便如到的世外桃源,凝心静气,慕北陵大有不吐不快之感,他素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那烛离颠倒黑白强压一头却委实气的不轻,心想若再来一次,定要斩那烛离于刀下。
且说皇甫方士静心凝听,待他吐露完,壶中茶已见底,皇甫方士起身去柜子,拿来个拳头大小的明黄布包,小心翼翼打开。包裹打开时,清香四溢,片片嫩绿枝叶静躺,犹似初春枝头新绽的娇叶。
慕北陵嗅之浑身清爽,轻声问道:“这就是猴魁?”
皇甫方士点点头,把茶壶递给他,道:“统领可替我清洗茶壶?”
慕北陵道了声“好”,见壶底尚有茶叶残渣,提壶欲倒掉。皇甫方士笑起摇头,阻他动作,道:“统领如此清茶壶,是清不干净的,有茶渣在里面,下一泡茶就会变味。”说时递来一尺长木夹,木夹端头微弯,较夹身粗些,说道:“此物名为茶夹,专门用来清理茶渣,统领可用这个。”
慕北陵尴尬挠头,结果茶夹,细心清理。
皇甫方士用小勺舀出茶叶,铺平在宣纸上,片刻后,纸上可见点点水痕,便是嫩叶中的水分被吸出,皇甫方士道:“猴魁湿气重,水分会包裹香气,所以煮茶之前须得先将水分祛除,如此煮出来的茶才有天然糜香。”
慕北陵看他动作娴熟,弱声道:“北陵受教了。”
皇甫方士笑了笑,话锋轻转,道:“统领可知茶道六君子一说?”
慕北陵摇头
皇甫方士一边拨弄铺开的猴魁,一边喃喃道:“茶道六君子,茶筒,茶则,茶匙,茶漏,茶夹,茶针,茶筒用以放置茶叶,茶则,茶夹可配合清理茶叶,茶匙舀茶,茶漏滤茶,茶针清理茶漏,六者相辅相成,但凡想煮一壶好茶,六者缺一不可。”
慕北陵心想:“先生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会煮茶。”却听皇甫方士继续道:“这六者名为茶道六君子,有陈设之用,有使器之用,分工不同,作用也大不相同,便如列国之朝堂,朝臣之间相辅相成,又相互掣肘,难有一家独大,却可几家争锋。”
慕北陵手上动作逐渐变慢,细细品味个中含义。
皇甫方士见状,拿过茶壶再清理一番,往壶里加水,墩于炉上,待水开时,把猴魁一点点放入壶内,加盖,煨火,小火慢煮。
重新包好茶叶放回柜子,他栖身坐下,继续说道:“那烛离,官居二品郎中,又是仲景堂的副堂主,统领可知仲景堂非是扶苏才有,西夜独据东州西北九城,仲景堂在每个城里都设有分堂,可想而知这些医官的势力有多大。”
慕北陵暗暗盘算:“九座城中都有仲景堂,岂不是说整个西夜一家独大?仲景堂中医士颇多,无论黎明百姓还是朝中将臣,哪个没有生疮害病的时候,那么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仲景堂有联系。”想之暗惊,如此庞大的势力关系网,非是随便之人可以撼动的,旋即问道:“依先生说来,那烛离的势力确实大咯?”
皇甫方士笑着摇了摇头,道:“非是烛离势大,而是仲景堂势大,他能如此有恃无恐闯令尹府衙,便是仗着仲景堂这个后盾,外人也正因为仲景堂,才对其礼让三分,统领此次让他吃瘪,烛离为人小肚鸡肠,今后定会找机会报仇。”
慕北陵哼道:“这等攀炎附势之小人,来就来,莫不是我还怕他不成。”
皇甫方士道:“非也,统领心胸,天下难见,这等小人不理也罢,他横便由他横去,待时机成熟再收拾也不迟。”顿了顿,忽然问道:“现关中太平,无外敌侵扰,属下思来想去都想求教统领一个问题。”
慕北陵悉心道:“先生请讲。”
皇甫方士沉吟片刻,方道:“敢问统领可有何志向?”
慕北陵一怔,不知他为何问这个问题,踟蹰间忽想到落雪山中的古月老怪,口中酸楚,深吸口气,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北陵少小便见过太多的杀戮暗算,本想安平过完一生,奈何老天不公,我父生命垂危,寻药之际遇一奇人,答应替我父续命疗伤,却开出药费,要这东州半壁江山,若先生真想知道我之志向……”言至于此,苦涩更浓,低头苦笑道:“便是这东州大陆。”
皇甫方士添柴火的手微微凝滞,躬身靠近炉火,半晌不动,火罐映在他脸上,面色静若沉水。
慕北陵见其不动,心想看来是被我这滑稽志向吓的不轻啊。俯身拿过皇甫方士手中的柴火,蹲在炉口边,一点点架起柴火。
皇甫方士沉默许久,直到壶中茶水再次沸腾,顶起茶盖,他才赶忙提起茶壶放于地上,颇有些心疼道:“唉,一失神就煮过头了,这茶,不香了。”作势要倒,被慕北陵拦下,说道:“上好的茶叶,只是火候过了点,倒了可惜,我这一辈子难得品到如此好茶,先生若愿意,全给我喝吧。”
言罢也不等皇甫方士答话,抢过茶壶斟满茶杯,待茶凉后一杯一杯豪饮下肚,似喝烈酒一般。
皇甫方士微微笑起,道:“统领不但心胸宽广,更不拘小节,属下佩服。”言罢停顿些许,忽道:“半壁东州,统领之夙愿,亦为我之耒愿,乱世纷争,雄主方据,若统领不弃,属下愿为统领效犬马之劳。”说完起身退后一步,双臂前伸抱拳,单膝跪地,叩以大礼。
慕北陵大惊,慌忙侧身一步,躲过跪拜,上前将其扶起,怪道:“先生何用如此大礼,跨快请起。”又道:“北陵知先生大才,天下有势之人比比皆是,先生跟着北陵,倒是堕了先生名头。”
皇甫方士摇头道:“伯乐知千里马,却不知千里马亦挑伯乐,属下甘愿事统领为主。”
慕北陵叹道:“先生如是说,北陵好生感动,只是要得这半壁江山何其困难,到时拱手让人,便如半世烟华,镜中水月。”
皇甫方士大笑,道:“我只求登顶一览众山小,便是镜中水月,看看足矣。”
慕北陵闻言感激涕零,拉着皇甫方士的手,猛的就地跪下,皇甫方士一惊,欲拉他起来,却动不得分毫。
慕北陵道:“先生恩义,北陵无以为报,北陵不能许先生天下,但明月鉴心,北陵愿与先生携手以看天下。”
皇甫方士再将他拉起,连道几声好,二人相视,沉默片刻,忽然放声大笑。慕北陵以茶代酒,二人推杯互敬。如此般,一壶过了火候的猴魁茶,不一会便见底。
皇甫方士拉他坐于床上,说道:“天下纷乱,欲得天下者,必掌兵者,眼下统领首当要务便是依靠西夜军队,充实自身。扶苏关大捷,待朝城危解,属下料定会有来使邀统领还朝加官封爵,于那时,统领需的尽力争取将职。”
慕北陵点头道是,忽笑言:“先生与我既惺惺相惜,何必再用如此见外的称呼,先生是长辈,以后叫我北陵便是,什么统领将军的,听着生分。”
皇甫方士道:“不可,尊卑有分,该如何叫便如何叫,免得被外人听见不好。”
慕北陵想想也是,便说:“这样吧,有外人在的时候随你怎喊,你我二人在的时候就叫我北陵,可好?”
皇甫方士还想拒绝,慕北陵抢先道:“就这么定了。”皇甫方士无奈,只得顺从,之后又提醒他一定要小心烛离暗箭伤人。
二人一直聊到太阳落山,还有些没尽兴,武蛮过来,说是蔡勇有事过问,慕北陵想让皇甫方士一同前去,被他婉拒,只得拜下告辞,随武蛮出去。
待房门轻掩,皇甫方士盯那细微狭缝,渐渐入神,过后口中呼呢喃道:“天将之星,太白中立,破军贪狼立侧,不知七杀何日归位……”细声渐掩,屋中重归宁静。
慕北陵随武蛮一路来到关楼处,之前的废墟乱石已被人清理干净,蔡勇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正指挥工匠修筑地基,见慕北陵过来,忙起身道好。
慕北陵示意他无需多礼,道:“蔡统领职位高于在下,何须行礼,倒是在下应该给你问好才是。”蔡勇笑着摆手,慕北陵问:“蔡统领邀我过来可是有事?”
蔡勇从旁拿出一卷皮纸,铺平在桌上,慕北陵投眼看去,只见皮纸上汇有一石楼图形,大气磅礴,线条精妙,连细微处都画的淋淋尽致,不由赞道:“这是蔡统领绘的?好巧的手啊。”
蔡勇道:“区区图纸,还不是信手拈来,我邀你来就是想让你帮着出出主意,你看这里。”手指石楼西北角,道:“这是关楼正对关口一面,前次漠北人就是从这个地方破坏关楼,我想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地方加强防御,以免有敌再攻时,又轻易破坏。”
慕北陵看了看,道:“如此甚好,全凭蔡统领做主。”
蔡勇“嗯”了一声,随后面露难色,慕北陵见其模样,不忍问道:“可是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