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话:无相木(三)
“???”朝阳瞬间后撤直起身子,吊着一双眼睛狐疑地看他,“真的么?我不信。”
玄星神色疲惫,懒得回她,单手撑在树干上从树上跃下去了。
“诶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朝阳跟着他的身子朝前一扑,半趴在树上,长发随着动作铺上前胸,又因着她的姿势垂下,乌黑的发丝衬得她面容更加清丽。
玄星取了红伞,抬头便见着她这副模样,神色忽然恍惚,思绪不知飘向哪儿去了。
那年的百花宴,她也是这样,高高得趴在树上,垂着头乌黑发亮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过来,脆生生地问着:“你是谁?”
没有得到回答,她单手撑起身子,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在胸前,语气带了丝不快:“为什么不回答我?”
也不知道她先前做了什么,原本好好的发髻被她整得乱七八糟,碎发贴在脸上,总想让人替她拨开。
“喂!”朝阳一拍树干,语气非常不快,“你想谁呢?!”
也不知玄星想到了什么,眼神都不对劲了,像是得到了肖想已久的宝贝似的,眼光泛着柔情和珍视,让朝阳莫名其妙就生出一股子烦躁。
玄星回过神来,忽然笑了。
朝阳:“……”
她见玄星发自心底的笑容不多,可以说是极少,眼下明显是想到心上人后的模样,让她的郁闷又更添几分了。
她这三年跟着玄星,虽然玄星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本性却是极善良的,对她也不错。
念着玄星的好,她刚想压下那股郁闷,就听玄星道:“百花宴是花神生辰宴。”
朝阳暗自撇嘴,小声嘀咕:“花神花神又是花神。”
玄星十分温柔地一笑,笑得朝阳心里发酸。
这可有多喜欢啊,喜欢到仅仅只是提一下就能笑成这副鬼样子。
“你说你不知道生辰是什么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过生辰,我便想送你一个生辰礼。”
“海底的夜明珠你嫌刺眼,红珊瑚你嫌颜色太艳,珍珠你觉着只得个好看,半点用没有;贝壳你说没地放,砗磲你说跟你相克。”
“……”朝阳颇觉面上无光,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个事儿精。
“那我想要什么?”
玄星垂眸,转了手中的红伞一圈,“你想要海底会发光的水母仙君,袖珍的海马仙人,寄居蟹的壳,被称作海底菊花的海葵。”
说到这儿,玄星一顿,抬眼看向朝阳:“和海底之王。”
朝阳问道:“海底之王是什么?”
玄星算计好了的笑了笑,答道:“龙。”
嚯!朝阳被他唬得一愣,感情当年自己的胆子可真不小,啥都敢要。
“水母、海马都是仙者,定然是不能送的。寄居蟹的壳换得勤,海葵你不大爱养。”玄星道,“唯有这龙倒是可以送你。”
朝阳被他这话吓得立马直起身子,“那扇子为什么会在岁宴手里?”
玄星的笑转为了冷笑:“因为你不喜欢那扇子,将它送给了旁人。”
朝阳:“……”
当事人表示很后悔,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于是她拢了拢头发,轻咳两声,问道:“你拿那红伞干什么呢?”
一旁的听木都看不下去地摇了摇头,这强行转移话题做得也太明显了些。
玄星扫她一眼,无声地笑笑,一手成爪一抓,将藏在里头的木香几人扯了出来。
朝阳觉着玄星有些变了,一是这短短时间内,温和了不少,笑容都多了起来;二是他刚刚说了这么多话来解释龙骨扇是送给她的!
朝阳搓了搓脸,嘿嘿得笑了起来,原先的不痛快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了。
“说吧。”玄星没了笑,撩起衣裳往后一坐,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坐在了石头上,下巴朝槐树上点了点,“怎么回事。”
木香、宝官和希春三人跌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希春将脸缩在宝官肩膀后头,小声地喊着:“姐姐,我害怕。”
宝官捏紧希春的手,抿紧了唇望着玄星。倒是木香,没有丝毫紧张,只是微皱着眉,楚楚可怜地望着玄星。
玄星不为所动,也不再出声,静等着她们自己说。
朝阳发觉树上的位置视野颇佳,暂时也不想下去了,便撑着下巴望着底下的玄星。
其实玄星生得是极好的,斯文中带着些野性,温润中又带些孤僻,说不上形容不出来的好看,是独特的好看。
他眼下坐在那儿,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捏着红伞,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天色全暗,没了红雨的天依然一片清透,月色洒下来,落在他的肩上,拂在他的发间。
虽离得不近,但朝阳也仿佛瞧见了月光从玄星眼睫处透出来的光,将他整个人晕染成精灵。
朝阳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西北海之外有仙山,仙山上住着精灵一族,细长的尖耳,金发碧眼,头上会戴着帽子,身上会挂着铃铛。想到这儿,朝阳拨了拨自己身上的铃铛,一点儿声都没有。她其实挺喜欢铃铛的声音的,若是身上挂着颗,那行动间都能有响声,那她每每去哪儿,都不用自报家门了。
她看着玄星,又想起传闻中容貌分外好看的精灵们了。精灵一族每每到了夜间,精灵们沐浴在月色下,指尖发梢都会带上莹白的月光,一静一动之间十分好看。
那时她光想着那场面便觉着十分心动,若是有机会,十分想要去瞧瞧西北海之外的精灵。
她忽然想起,玄星是金龙,那头发是不是也可以变为金色?
朝阳的思维忽然又跑到第一次知道玄星是龙的时候了。
那时她刚去星阳观没多久,玄星也不像如今这么频繁出观。
在星阳观的日子过于惬意,让朝阳很多事情都不大记得清楚了,只隐约记得,玄星那时身子骨并不好,好像经常生病,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某一日,她大概是被太阳晒昏了头,硬要去瞧瞧玄星一个人锁在房内干什么。
其实现在想起来,有很多事情都被她下意识忽视掉了。
比如说,那时她进玄星房内,那些禁制对她丝毫没用,仿佛就是她亲手下的一般。
玄星化了原型盘在房内的屋梁上,对于她的进来无知无觉。
那时她说了什么呢?
朝阳垂首想了片刻,对了,她冲着玄星喊:“玄星,原来你也是妖啊!”
结果当然是被玄星打了出去,还被没收了身体。
从那以后,玄星便开始经常出观,不知去哪儿,也不知去干什么,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找她干什么?”
不知道木香她们说了什么,玄星声音沉沉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朝阳这才将注意力又放在了木香几人身上,只是瞥一眼玄星,他仍是那副顶着月光的好看模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总是觉得玄星怪好看的。
宝官的出声打断了朝阳的思绪,她的语气略急:“是刘家姑娘让我们找的,并非我们的意愿!”
“灯笼里的魂魄是怎么回事?”
宝官仓惶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不知道……”
玄星的脚尖一点一点的,朝阳瞧见了,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了。
木香适时道:“我知道。”
玄星脚尖一顿。
木香继续道:“但我需要道长帮我。”
玄星脚尖又开始轻点,不带一丝情绪地道:“帮你什么。”
木香道:“我们三人被刘妍清困在这伞内,无处可去,还请道长帮我们脱离此伞。”
玄星一挑眉道:“简单。”
木香道:“我们三人是刘妍清困在这伞内帮她找适合的生魂的。”
朝阳目光一凝,果然如此。
“我们被困在伞内,只要一下红雨,镇上的人就会打红伞。所有的红伞都是由我们的法子制出来的 ,因此我们能感知伞下所有的事物,最快找到合适的人。”
玄星面无表情地听着,木香在说完后停下了,略带忐忑地望了望他,玄星没有任何反应。
朝阳见她忽然又不说话,自己接道:“我知道了!”
木香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希春更是尖叫出声。
“别怕别怕,我在树上。”朝阳挥了挥手,让听木带她下去。
“之所以树上的灯笼和长睡的人对不上数,是因为你们不只借口淋雨害人,更有其他的方法,对不对?”
木香点点头。
“让我再猜猜……”朝阳拍了拍衣袖,边走边道,“因为直接取人魂魄太过招摇,而你们都没有本事压住后果,于是便想了这么个——”
她四处望了望,像是在找修饰词,“糟糕的主意。”
“想要在全镇找合适的人选,便要掌握全镇人的消息,这样就得让他们做同一件事,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我猜吧,下第一场血雨时,非常偶然,你们还没意识到这个机会。后来你们思来想去,觉得下血雨实在是老天助你。下雨就要打伞,那这血雨要打什么伞呢?当然是你们寄身的红伞最好啦!”
“全镇都需要红伞的话,红伞怎么做呢?”朝阳一拍掌,“自己做当然辛苦了,那就编个传说,让别人做吧!”
“于是就有了几百年前流传过的‘伞梦’传闻。没想到还真有姑娘上当,给你们做好了伞。”
“你们拿着这些伞,怕镇子的人不打,于是又抓了几个典型,传成因为淋了血雨,所以会死。”
“那人人都打普通的伞可怎么办?你们又传出普通伞没用,必须要这红伞,这才让镇子上的人都随身带着红伞,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