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话:琉璃眼(四)
那叫听木的姑娘茫然地望着 玄星的声音来处,嘴里喃喃念了声:“大人……”
玄星脸上的恼怒还没退,见她没了眼睛的模样,怒气更甚了,“刘妍清,那眼睛真是你的吗?”
刘妍清见事情发展不对,慌忙后退一步,没了先前自信的笑容了,只是叫喊着:“你如何知道?你如何知道!!!”
玄星眯了眯眼睛,咬了咬牙道:“还得谢谢你,这清仪镇有十三位姑娘丢了魂魄,又有十八位男子失了性命。你也好,木香也罢,都口口声声认定是这红伞的问题。”
“红伞上虽说有人命,可并无邪祟气息。”
“若真是红伞做的,为何它将魂魄挂在这红灯笼上,而非收在伞内?”玄星像是气极,语速又急又快,“不过是私欲,取了别人眼珠子招来祸患,为了隐瞒实情而编造出来的谎话,使得清仪人人自危。用全镇人的安危来满足你的私欲,你也配问我为什么知道?”
“来时我便察觉,那红雨淋不得,孙淼那三个散修淋了雨,槐树上就多了他们三人的名字。若是淋了红雨槐树上便会挂上灯笼,为何只有男子的名字没有女子的?且不说灯笼同人命对不上数,就说我捏碎灯笼,出现的却是姑娘家的魂魄,这种种不对劲,你是觉着我玄星没这本事,还是觉着自己本事滔天?!”
朝阳摸着下巴琢磨着玄星的话,还有一点想不通。若是槐树上的灯笼是淋了雨的人的魂魄,那长睡不醒的姑娘们的魂魄去哪儿了?那丧命的男子又是因为什么?
“哈哈哈哈——”刘妍清忽然大笑起来,“你厉害,那你怎么连朝阳也守不住?甚至连这眼睛也守不住?”
玄星脸上怒气更重了,他眼一沉,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一瞬间,天色变暗,狂风怒号而来,刮在人皮肤上如同刀割一般。空气中都夹杂着湿润的水气,多得都能在空中直接凝成水珠了。
朝阳一惊,还来不及仔细琢磨刘妍清的话,连忙喊道:“玄星——”
她还从未见过玄星盛怒的模样。平日里玄星虽然脾气也不大好,耐心欠缺,但也是极少同人真正生气,大多数是不耐烦,偶尔有些怒气,也都是用一身气势压人,极少同人动手。若是凡人,玄星看都不多看,更别提被凡人激怒,和凡人动手了。
玄星这一手下去,刘妍清估摸着得挫骨扬灰消失天地间了!
朝阳立马移步上前,抱住玄星右手:“玄星玄星,她是凡人!可受不得你这一下!”
周围气压一松,但也就是那么一刻,立马就紧压起来。
玄星冷冷一笑:“她可不是什么凡人。”
话音一落,玄星欺身上前,一掌卡住刘妍清的脖颈儿,拽到槐树边上,将她的脸转向听木,声音阴寒:“你好好瞧瞧,这双眼睛究竟是谁的。”
朝阳惊叹玄星对待一个柔弱的姑娘如此暴力,一双眼睛又不自觉转向听木,这看起来玄星对听木极为看重啊!只是……玄星的心上人不是花神么?
朝阳摸了摸自己的脸,听木的脸跟她的可丁点儿不像,不过若是刘妍清的眼睛是听木的,那自己和听木的眼睛倒是十分相似。
刘妍清掐着玄星的手,“你……干什……么!!!”
玄星喝一声:“听木!”
听木慢吞吞地转过身,转向了朝阳这边,茫然地喊了声:“大人……”
朝阳立即侧过身子,避到玄星身后,见听木柔弱的样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小声道:“我不是什么大人。”
玄星周身的灵力收了些许,神色也没之前难看了,他对听木道:“你最好解释清楚,清仪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听木身子一动,朝朝阳走来,“有人骗了我的眼睛……”
她才刚起了个头,就听得刘妍清激动地尖声道:“你胡说!眼睛是我的!本就是我的!”
朝阳:“……”
这眼睛当真这么宝贝?人人都想要?
玄星将她往身后一掼,眉宇间满是烦躁:“你最好闭嘴。”
刘妍清跌倒在地,趴在地上一阵猛咳。
听木在离朝阳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眼里竟然开始冒出血水。
这场面吓得朝阳后退几步,虽说她不怕,但这也太诡异了点。
然而更让她奇怪的还在后面,那听木眼里的血水从脸上滑落,天上忽然又开始下起红雨来了。
离祠堂近的几个人立马撑起了伞,热闹也不看了,急急忙忙回了家。
朝阳:“……”她可能知道这清仪的红雨从哪儿来的了,也可能知道这清仪的人为何都随身背着把红伞了。
几人站在槐树下,先前玄星在槐树下也要打伞,如今也不提伞的事情了。
在树下反正淋不到雨,朝阳也没有管了。
“我的眼睛被人骗走了。”听木道,“大人……我的眼睛被人骗走了。”
听木的声音难过中带点委屈,隐约还有些失落,朝阳停在耳里,忽然觉着像是弄丢了家里东西的小孩怕挨骂,不甘心又委屈地告状似的。
“花神堕妖后,你也消失了,万花殿一片混乱。好多灵植早就不服花神的管辖,趁着这个机会大闹了万花殿下了凡。混乱之中不知谁将我一脚踢下界,在这清仪镇扎了根。”
“清仪还算很太平,多年来都无任何事。直到三月前,有个姑娘同我说,能带我去找你。”
朝阳扭头看一眼玄星,她的印象中并不认识这个叫听木的姑娘,理所当然地便将听木口中的那个“你”当成了玄星,不禁心中暗叹,这一路过来,哪哪都是跟玄星有渊源的姑娘。
玄星没有说话,只拧着眉静听着。
听木又道:“我原想跟着她走,可我发现我不能离开清仪,那姑娘就说可以帮我去找。”
“但她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什么模样。”
“她说,人的眼睛可以看见心,如果我把眼睛给她,她就能知道你长什么样,就能帮我找到你了。”
“可她骗了我……”听木头一垂,眼里的血水冒出来更多了,雨也下得更大了。
朝阳看向刘妍清,她被玄星制住,一手捂着脖子,愤恨地望着听木,“这眼睛本来就该是我!是你巧言令色拿到了,我不过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我劝你最好闭嘴。”玄星不带一丝情绪地道,他的脸色已经趋向于平静,瞧不出来什么情绪了。
朝阳头一歪,却见他垂着的手指尖金光要闪不闪的,心中一惊。玄星这是干什么?灵光忽闪忽闪,像是强力压住似的。
“哈哈哈哈——”刘妍清仰头怪笑,“你生什么气?气我拿了她眼睛?”
玄星额角青筋暴起,两颊紧绷,猛地出手,隔空拎起刘妍清又往地上一掼,虚空压制住她忽然就不动了,一双眸子低垂着望着地面。
“我帮你拿回眼睛。”玄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只见他话音一落,刘妍清像被什么拉着脖子似的,神情痛苦地慢慢被吊起来。
玄星并拢食指和中指,掌心朝外在自己眼前划过,“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说完手腕猛地一转,掌心朝内,刘妍清痛苦地尖声厉喊,那叫声穿透人的耳膜直直穿向天灵盖。
朝阳眼见着一阵金光闪过,刘妍清的眼睛已然脱离眼眶。
玄星手一甩,那眼睛直直地飞向听木,眨眼睛就进了她的眼眶,似乎劲不小,装得听木脚步不稳,往后退了几步。
玄星做完这些事,像是精疲力尽般,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朝阳慌忙扶住他,离得近了,朝阳瞧见他的额上全都是汗珠,衣领也早已被汗浸湿。
“玄星,你没事吧?”她这还是真情实感地带了丝关心,毕竟她几乎从未见过玄星受伤的样子。
玄星跌跪在地上,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拂在胸口,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垂着眸瞧不清神色。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刘妍清被取了眼睛,眼下正失了意识地躺在地上,空洞洞的眼眶里慢慢渗出鲜血。
听木刚得了眼睛,一时之间被冲击得头晕脑胀,回不过神来。
木香几人一直没敢说话,眼下见着这么个情况,宝官和希春心中惧怕,嗖一下钻进了那把破红伞中,只余一个木香在外头。
周遭一下子陷入安静,在这篇安静中,朝阳忽然感受到了槐花掉落。
“听木?”朝阳扭头看了她一眼。
玄星像是在平复灵力,头也没抬。
就是这一眼,听木睁开眼睛,槐树上槐花盛开,层层叠叠你推我挤。片片花瓣又从树上掉下来,落了朝阳玄星满身,连刘妍清都被槐花盖住了。
“大人……”听木又唤道,“我等了你三百年。”
玄星没应,朝阳暗地里拍拍他的手,小声道:“喊你呢!”
玄星好不容易才咽下嘴里的血腥味,胸腔内还在嗡鸣,他缓了缓才道:“不是喊我。”
不是喊他?朝阳又望了刘妍清一眼,总不会是在喊骗了她眼睛的刘妍清吧?
于是朝阳道:“你认识我?”
听木得了眼睛,没了原先委屈不甘又痛苦的模样了,浅浅一笑道:“朝阳大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嚯!朝阳猛地起身,她还成大人了?!
玄星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推,由跪跌坐在地,抬眼瞪了朝阳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听木笑容更深了,“我是听木呀!”
声音如黄鹂鸟婉转动听,笑容似春花般让人沉醉。
这一瞬间,朝阳忽觉胸口嗡鸣,仿佛从脑海里也传来了一句:“我是听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