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乾所说之言，穆言自也想到过。
    可若仅以此由，便将莉莉丝逐出九归，任其自存流浪、饱受冷眼，他决计不忍。
    穆言：“什么师名、规矩，于一孩童而言，都不及一栖身之所来得重要。”
    陆乾正色道：“此女功法独特，又生白发蓝眸，世所罕见。若留于门中，不知是招福，还是招祸。”
    陆乾是所有峰主排行最高的大师兄，亦是九归山掌门，故其对九归山中诸事考虑甚多，但凡招收弟子，都须经他许可。
    穆言神情淡而认真：“我收她为亲传弟子，有何后果，我一人承担便是。”
    贺游：“可她不通人言，行事都拿捏不定。”
    穆言：“我会教她。”
    陆乾低笑一声，语气还带着一丝讽意：“穆师弟就爱收留些动物，对教导人言一事，已是轻车熟路了。”
    穆言对陆乾的嘲弄置若罔闻，只轻抚着莉莉丝的头顶淡淡说道：“璃璃就如灵兽一般单纯澄澈。”
    莉莉丝听他提到自己，出神半晌的她不禁抬起头来，一双剔透的大眼放着灵动的光。
    陆乾沉思半晌，终是无奈笑叹道：“过去总劝你收几个亲传，你从来不听，现在偏偏要收个古怪的小娃娃。”
    穆言低眉看着莉莉丝，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浅笑。
    的确是个古怪的小姑娘，但却可爱的紧，深得他喜欢。
    “璃璃不通人言，亦无多少常识。等过些时日，再带她来拜见陆师兄。”
    弟子入门皆有仪式，拜天地、拜九峰、拜掌门。若被峰主收为亲传，自也当行拜师礼，但以莉莉丝现在的理解力，自是无法完成。
    穆言带莉莉丝回到了清玄峰。
    他很好奇，莉莉丝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藏有多少力量，但今日天色已晚，莉莉丝折腾了一日，已然困倦。
    他在清玄宫中腾出一间房，离他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这般，若莉莉丝有何异状，他便可及时知晓。
    “你在此歇息。”
    莉莉丝观察着穆言的神色，确定这是属于她的房间后，纵身便扑到床上，抱着柔软的被子双腿欢快地扑腾。
    她许多日都未好好睡过觉了。
    穆言失笑，走去扶起了莉莉丝的身体，脱下她精致的小皮靴，道：“虽无旁人在场，女孩子家家，还是要注意几分仪态。”
    莉莉丝低着脑袋，双眸透着几分迷糊，像个人偶一般任穆言摆弄她的双脚。
    看着莉莉丝明明犯困却还撑着双眼的模样，穆言不禁有几分心痒。
    璃璃，比清玄峰所有的灵兽都要可爱。
    他伸手戳了戳莉莉丝的脸颊，莉莉丝的瞌睡也似被戳破了一般，她张着眼睛不解地看向穆言。
    穆言眉眼如春水般化开，他轻笑道：“睡吧。”
    莉莉丝浑身又放松下来，爬到床中倒头就睡，穆言给她盖上棉被，静静看了她片刻，直到莉莉丝发出安稳的呼吸声，他才悄然离开了房间。
    莉莉丝这一夜睡得十分充实，被窝柔软而温暖，还透着清爽气息，她在林中紧张了数日，现下终得缓解。
    次日她爬下床走出房间时，便看到穆言正坐在桌前翻阅书籍，不知已起了多久。
    莉莉丝小跑了过去，昂头盯着穆言。
    穆言看到莉莉丝单纯又精致的小脸，便心生怜爱。他点了点一旁的座椅，莉莉丝便撑起身子坐了上去。
    穆言将桌上一盘精致小碟装盛的糕点挪到莉莉丝面前，道：“甜玉糕。”
    「甜玉糕。」莉莉丝内心重复着，抬眼觑了觑穆言的表情，小心扯下了自己的衣领。
    穆言内心感慨，如此漂亮的小脸蛋，却总要将自己遮起来。
    分明实力过人，却出奇胆小怯弱。
    真不知她在短暂度过的生命之中，究竟经历过什么。
    莉莉丝小手抓着甜玉糕咬了一口，双目便甜滋滋地眯了起来，小腿惬意地轻轻甩动。
    穆言便静静看着她吃着糕点，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欢喜。
    他内心却也有些许遗憾，若璃璃会说话便好了。
    如此，他便能听到她的声音，也能知道她的内心。
    莉莉丝忽然望见穆言深沉的眼中透出一丝怜悯，讷讷然停住了动作。
    穆言浅淡笑笑，便打消了莉莉丝的疑虑。
    吃得足了，莉莉丝将小碟推回到穆言面前。穆言拭了拭莉莉丝嘴角的粉末，将她的衣领重新拉上。
    他看着莉莉丝懵懂的双眼，轻声道：“璃璃，你的施术之法与修仙者全然不同，我需要探查你体内气息，寻找线索。”
    莉莉丝专心听着，虽不明白，但听出穆言仿佛在与她商量着什么。
    穆言将食指置于莉莉丝额前，缓缓注入一丝灵力，莉莉丝没有抗拒，乖巧至极。
    穆言的灵力游过莉莉丝浑身经脉，都未找到半分与修仙者相似的气息。不只是修仙者，整个修仙界，都未见过这般奇特的气息。
    神秘诡谲，仿佛自成一脉。
    再往深处探去，灵力却忽然受了阻滞，穆言双睫一闪，有股强劲的力量在阻挡他的探寻。
    似是一道封印。
    穆言加强了灵力，想要探查那道封印，莉莉丝却忽然扭了起来，整个人缩倒在椅上，小脸露出痛苦之色。
    “……璃璃！”
    穆言连忙收回灵力，蹲伏在莉莉丝身前，有些手足无措。
    莉莉丝喘息了片刻后渐渐恢复平稳，睁眼便看到穆言满目的惊慌和担忧。
    她坐了起来，风吹旗帜似的迅速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穆言松了口气，莉莉丝看到穆言冒着灰烟的手指，双目一顿，抓起他的手，错愕地看着他。
    穆言柔柔笑道：“我也无碍。”
    莉莉丝体内的封印透着深渊一般的可怖气息，他只稍稍试探，封印下便显出邪恶力量反噬了莉莉丝，也灼烧了他的灵力。
    好生霸道的封印，究竟是何人所下……年幼的璃璃，为何要受这般苦痛。
    穆言面色凝重，莉莉丝却盯着穆言的手指，眼里流露愧疚。
    「元素魔法·光愈。」
    淡淡的光芒自莉莉丝掌中流出，穆言略感诧异，莉莉丝不但战力颇高，居然还会治愈法术。
    自己一点微小的伤，都让她这般担忧愧疚，穆言的心中仿若有一束暖光温柔照耀。
    不管她身世如何，他都要以师之名，好好照顾她。若那封印当真是伤害莉莉丝的邪恶之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其祛除。
    「治好了。」
    莉莉丝举起穆言的手指，双眸晶晶亮，似在寻求夸奖。
    “璃璃真是乖孩子。”穆言轻抚莉莉丝的脑袋，莉莉丝眯着眼睛如同小猫一样舒服地享受。
    穆言沉吟片刻，叹道：“可惜我作为师父，却无法教你修炼之法。”
    他看着扬着脑袋出神的莉莉丝，轻笑道：“先教你认字吧。”
    他摆出笔墨，在宣纸上写下“璃璃”二字。
    “璃璃。”他指着那透着墨香的正楷字说道。“你的小名。”
    「璃璃。」莉莉丝撑在桌沿上，两眼无比认真。
    一模一样的两个字。
    「是lili，莉莉丝的lili。」
    穆言挑来一支最细的小楷毛笔，蘸好墨后递给莉莉丝，摆正握姿，握着她的手又缓缓写了一遍。
    「唔……」莉莉丝谨慎地捏着毛笔，依照着穆言示范的字样，一笔一笔画了下来。
    下笔稚嫩，可爱得很。
    穆言低笑：“很好。”
    莉莉丝听懂了一般，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在她写的墨字下流畅地画下“lilith”。
    穆言双睫轻扇，这古怪的字形，莫不是她本名？
    她并非听不懂人言，只是她所习的语言、文字都与此方不同罢了。
    穆言还在思考，莉莉丝便昂起了脑袋，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穆言：“嗯？”
    莉莉丝目光期待，还带着一丝试探。
    穆言温柔垂眸：“你是想问我的名字？”
    莉莉丝眨了眨眼，穆言便在纸上写下“穆言”二字，念给莉莉丝听。
    「穆言。」
    莉莉丝在纸上一遍遍写着两人的名字，小手上都不小心沾了墨汁。
    穆言含笑着为她打理。
    穆言活的年岁不少，却从没有过照顾小孩的经验。但莉莉丝很乖，她有自己的灵识，只要他予以教授，她便能全神贯注地听。
    莉莉丝有着超乎常人的学习力和容纳力。在她的世界里，也从来没有人像她一般，能同时修习所有类型的魔法。
    即便有着高超的天赋，莉莉丝在学习新事物时，都会聚精会神。因为她正像一个初识自我的孩童，可以摒弃所有杂念。
    语言对她而言，并不比魔法难。穆言只教了她三个月，她便能听懂他大半言语，认得千余字。
    穆言也总算能放心让她走下清玄峰，去往修灵院学习。
    虽说尚不知以莉莉丝的体质，她能否习得修仙之法，但让她掌握修仙界常识、多多结识门中弟子，总归无错。
    修灵院由九大峰主轮流讲学，今日正是穆言授课，他便选在今日将莉莉丝带到了修灵院。
    莉莉丝十分兴奋，她再度来到了九归山的“学院”。
    她喜欢学院。
    这三个月中，九归山也招了几个新弟子。
    早训中，莉莉丝站在最前排，矮小的个头与周围仙风道骨的人群格格不入。那些师兄师姐们，总悄悄地将目光游向她，暗地议论。“看那小师妹，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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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6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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