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千年一叹(上)
死亡之虫不断从青铜棺材中女尸的肚脐眼里生长出来,又顺着铁链爬到了地面上。我回头看着身后一片光亮,一时间就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星海之中。
要不是我曾经领教过死亡之虫的凶残,说什么也不会将这一片美丽的场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我神思恍惚中,竟然想起了家乡的一句谚语,越是五彩斑斓的蘑菇,毒性越强。
青铜桩子围成的圈子之内,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幽蓝色光芒,将整个氛围点缀得更加恐怖起来。死亡之虫迅速地朝我们爬行过来,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白先生,快跑啊!”露西小姐冲我喊了一句。
我将背上的胡杨树往上推了一推,而后背着他急急往前奔跑。老烟枪等人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露西的背影,便紧盯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没跑出几步,身后又传来鸦群无比嘈杂喧嚣的叫声。我不敢回头张望,心里推测,大概鸦群又去啄食死亡之虫了。
这样也好,死亡之虫遇见了天敌,暂时能放缓速度,对于我们来说,也算得上好事一桩。
我跌跌撞撞跑了很长时间,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要奔向何处。只听见老烟枪时不时回头招呼我们几句,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仿佛被黑暗沉静的气息给感染了。
深坑也太大了吧,难道真的是虚无缥缈的鸦鸣国?我既担心被死亡之虫追上,又害怕暗地里突然蹿出鬼怪,因而走得胆战心惊。
正走着,露西小姐一声惨叫,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露西,你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奔了过去。
露西小姐嘴里连连吸着气,似乎摔得不轻,她痛苦地说道:“我的腿被磕了一下,不会骨折了吧?”
我不由得一颗心揪了起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再添上一个伤员,我们还跑得远吗?
“露西小姐,你试一试能不能站起来?好歹再坚持坚持吧,此刻不能停下来啊!”我背着胡杨树,不好得弯腰去搀扶她,只得给她鼓劲。
好在露西小姐也明白现在情势危急,她一改以往娇滴滴的习性,闷哼着咬牙站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还行,我还能坚持!”
老烟枪在前面一叠声催促着我们,我伸出一只手扶着露西,两个人走得踉踉跄跄。好不容易赶到老烟枪等人身旁,却看见他们呆站着不动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跑了?”我疑惑地问道,同时回头往身后看去,死亡之虫被鸦群袭击着,暂时没有追上来。
还未等老烟枪回答我,我立即就发现,在我们身前耸立着高高的岩壁,原来我们已然跑到坑边了。
这可如何是好?前面的道路彻底被封堵住了,后面又是凶狠无比的死亡之虫,我们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之间。
老烟枪背负着两个人奔了这么远的路途,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他将孟老头扔在地上,指着他说:“如今只有把他弄醒,让他来想办法!狡兔三窟,这老东西肯定知道别的出路……”
“可要是他暗中作梗,岂不是更麻烦?”方诗雅忧心忡忡地说。
方诗雅的担忧不无道理,从孟老头先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对于死亡之虫的出现,似乎非常期待。如果我们将他弄醒了,万一他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在这紧要关头使绊子,还真是要命的事情!
可老烟枪的想法也有一定道理,孟老头对于这个深坑十分熟悉,说不定他还真知道别的出路。如今我们焦头烂额,总不能像无头苍蝇到处乱窜吧?
我略一沉吟,下定决心道:“看来我们是生是死,既要指望孟老头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他唤醒再说,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怕他胡作非为!”
黑子听我这样一说,随即将身上的赵五爷放在地上,而后揪住孟老头的衣领,甩手就给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孟老头一声呻吟,摸着脸庞睁开了眼睛。老烟枪将手电光直直照射在孟老头眼睛上,冷声问道:“孟汉典,事关革命成败,你还是老实告诉我们,这个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不知道!”孟老头一只手遮挡在眼睛前,他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黑子抬起脚踩在孟老头脚面上,使劲一踩,孟老头就杀猪似的嚎叫起来。黑子须眉怒张,眼里喷着怒火说:“老子劝你再好好想一想,要不然可没有好果子吃!”
“哈哈,我心愿已了,连死都不放在心上了,你们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孟老头还挺强硬。
方诗雅蹲下身子,将黑子的脚拨开,柔声对孟老头说:“孟前辈,你心愿已了,又何必让我们这些人无端送命呢?救人一命,总比害人丧生好吧?”
孟老头冷哼几声,干脆闭起眼睛躺了下去,仿佛死了一般。
我们不由得叫苦不迭,谁能想到孟老头软硬不吃?这可该如何是好?
“老子先让你尝一尝无产阶级专政的手段!”老烟枪怒火攻心,吩咐方诗雅道,“诗雅妹子,让刑天咬他,老子就不信了,一个反动派敢在我们面前摆谱。”
方诗雅有些为难,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显然她还是狠不下心肠,毕竟孟老头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我长叹一声,对众人说道:“大家都跑累了,趁此机会先休息一会儿。露西小姐的腿被磕了一下,诗雅,你帮她看一看。”
黑子愤恨不已地朝孟老头吐了一口唾沫,而后径直走到五爷身旁坐了下去。老烟枪将小张放了下来,我也放下了身上的胡杨树,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没想到孟老头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他,愈发蹬鼻子上脸,竟敢在这种时候警告我们道:“那个赵五爷身体内还有虫蛊,你们最好别拦着我,我要走回去。”
黑子不听则已,一听见孟老头得意非凡的口吻,暴跳如雷,红着眼睛就扑了过来。
老烟枪一把抓住黑子,示意他冷静下来,转而问道:“孟汉典,你疯了吗?我们身后全是死亡之虫,想死也不是这样的死法吧?”
孟老头拍打着裤子上的尘土站起来,漠然地说:“老夫虚度一生,如今终于一睹无生老母真身,死又何惧?实话实说了吧,不但我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祭奠无生老母,就连你们也要成为祭品!”
我心中一动,孟老头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愿已了,莫非就是为了无生老母不成?那么,无生老母重见天日,又会意味着什么呢?
一想到无生老母肚脐眼中会生出死亡之虫,我就感到不寒而栗,倘若任其发展下去,整个萨珊城都会被死亡之虫占领了。
推而广之,到时候死亡之虫席卷沙漠,进军瓜州县城,后果不堪设想!难道这就是孟老头的目的所在?
我刚才只想到逃命,如今往深处一想,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老天爷,孟老头不会是想毁灭这个世界吧?他还真是灭绝人性,不可理喻。
“不行,你不能过去!”我霍然起身,拦在孟老头身前,坚定地说道,“姓孟的,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为何不肯说明呢?反正我们都难逃一死,你索性说个明白吧!”
孟老头冷冷地看着我,嘴角微微抽搐着,继而脸上的笑意一层一层荡漾开来,说道:“不愧是明王之后,看来你多半猜到了。没错,老夫确实还有一点私心杂念,需要借助无生老母的力量来实现!既然你这样说了,老夫也就布满你们了,不忍心看你们做冤死鬼。”
他从容淡定地向老烟枪讨了一支香烟,点燃之后,竟大大咧咧坐在我们中间,一板一眼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孟老头果然是萨珊城巫师世家的后裔,他祖上跟随萨珊王朝末代公主逃到大唐边境,辅助末代公主建立了萨珊城,因而得到了重用,被册封为萨珊城大巫师。
可惜末代公主与巫师一直貌合心离,后来起了杀心,但还是没能彻底消灭巫师势力。就这样,双方势力胶着纠缠了几十年,等到末代公主病重快要逝世之前,大巫师才完全掌控了萨珊城。
传说末代公主从自己丈夫手里得到一件神器,大巫师便想趁机一举将宝贝占为己有。只是末代公主早有防备,将神器藏进了萨珊城祭坛鬼域之中,也就是我们所处的深坑里。
大巫师用尽计谋,仍旧没能得到那一件神器,便借口上天启示将末代公主葬在了鬼域之中,使其魂魄永远饱受折磨。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末代公主早就料到大巫师不会放过自己,便强行将自己锻化成死亡之虫的母体,以此来对抗大巫师。
大巫师自然没能寻找到神器,因而死之前用自己的怨念化作一群噬魂乌鸦,决心千年万年地与末代公主争斗纠缠下去。
事情到了后来,由于萨珊城突然在一场天罚之中,被大风暴给淹没毁灭了。一些侥幸从天罚中逃命的人,就此散落天涯,其中便包括大巫师后人,也就是孟老头的祖先。
孟老头的家族一直牢记着祖上的无上荣光,也一直觊觎着那一件传说中的神器,所以他们世世代代还在研习巫术。
只是经历漫长的岁月之后,孟老头家族传下来的巫术越来越残破不全,子孙的修为一代不如一代,别说寻找到神器了,就连进入到鬼域中也变得困难重重。
一直到了孟老头他父亲时,孟氏家族才再一次有机会进到祭坛之下。只是孟老头他父亲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死在了萨珊城中,再无进展。
孟老头苦心孤诣研究了一辈子的萨珊城历史,除了继续修炼祖传的巫术外,竟然还钻研过明教法术。因而他才能够最终实现父辈们没有实现的梦想,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孟老头抽完一支烟,终于将他内心中最为隐秘的故事讲完了,他眼里闪着灼热的光芒,情绪很是亢奋,似乎很是自鸣得意。
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孟老头讲述的故事确实非常吸引人。但其中还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让我们觉得他至今仍旧有所隐瞒,恐怕他的话里,最多只有七分真话。
最让我不解的是,既然大巫师压制住末代公主的魂魄,也就是压制住了无生老母,为何孟老头偏要将其召唤出来呢?这岂不是违背了他祖先的遗训?
我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说道:“故事还真精彩,我都快要相信了。呵呵,不过有一点需要你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唤醒无生老母呢?”
孟老头冷下脸去,脸上的肌肉抖动一阵,眼睛里射出一道恶毒的光芒,却沉默不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老小子果然对我们还有所隐瞒!
老烟枪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问道:“孟汉典,听你所说,你的家族与明教应该是势不两立。那么问题来了,你从何处学习到明教法术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孟汉典,你痴心妄想,机关算尽,最终还是差上那么一步。哈哈,报应啊!”
这说话声将我们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何时胡杨树已经苏醒过来,他满脸愤懑地看着孟老头,好像巴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胡杨树突然醒了过来,自然让我们惊喜过望,有他在,许多疑惑便能解开了。
老烟枪走到胡杨树身旁,将他扶起来坐着,询问几句身体状况。胡杨树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死不了,只要孟老头还活着,我就不会甘心死去的!”
不料孟老头猝然站起身子,拔腿就跑。我们来不及阻拦他,方诗雅急急将刑天放了下来,命令它去追孟老头。
刑天像飞箭一般窜了出去,片刻之后,孟老头忽而痛呼一声,随即就栽倒在地。
我们赞叹了刑天一句,黑子骂骂咧咧奔过去,朝着孟老头踹了两脚,然后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回来。
“马先生,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孟老头的真实目的?”我问胡杨树道。
胡杨树突然满脸泪水,长叹一声道:“白帆,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孟老头杀害了你的外祖父吗?哎,其实他还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父亲……死在了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