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岩林
方诗雅突然摔倒了,样子非常痛苦。众人止住脚步,一叠声问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在突围的时候受了伤?
“没事……我只是、只是脚上有水泡,不小心破了一个。”方诗雅拧着眉头,却又露出害羞的神情。
我们还以为她出了大状况,听她这样回答,便都松了一口气。大家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因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紧张万分。
方诗雅脚上的水泡折磨她好长时间了,刚才又是一通远距离的狂奔,她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我对她又敬佩又担心,说道:“诗雅,无乱如何都得将水泡挑破了,否则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方诗雅纠结地沉默了一会儿,为难半天,终于经不住众人的劝说,将鞋袜慢慢脱了下来。
我举着手电照到她小巧嫩白的脚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她双脚脚趾上、脚底板上都长着几个大水泡。那些水泡鼓起来,里面透出许多血丝,摸上去跟老茧差不多。
这是血茧,比水泡严重多了!我小时候走山路,经常会磨出这样的茧子来,那滋味可不好受。
我心疼地看着方诗雅,有些感动,有些责备地说:“都成这样了,你还苦苦支撑着,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方诗雅低下头去,赵五爷却哄笑起来:“哟哟哟,还没入洞房,就心疼起来咯!大学生,你瓜娃子还真会疼惜自己的妹儿嘛!”
我懒得理会五爷,取出火机去烧刺刀刀尖,烧得差不多了,正要去挑破血茧,却被方诗雅拦住了。方诗雅因为五爷的胡言乱语,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帮她。
我只得将刺刀递给了老烟枪,自己则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举着手电照明。老烟枪一边说笑,引开方诗雅的注意力,一边下手极快地挑开了血茧。
方诗雅眉头一颤,随即咬住嘴唇,眼眶里已经泛起了泪花,想必疼得厉害。
“小姑娘不错嘛,很坚强!我第一次进入戈壁时,脚底也长了血茧,当时疼得我哭爹喊娘的,你比我强得多了!”胡杨树一改先前的冷峻态度,夸赞起方诗雅来。
等方诗雅包扎了伤口,我们也都纷纷脱去鞋袜,长了血泡的也都如法炮制挑破包扎。忙活了半天,休息得差不多了,天也就亮了起来。
看到太阳缓缓升起,我们总算彻底轻松了,紧张了很长时间的神经松弛下来,顿时觉得倦意袭人。
众人打着呵欠,东倒西歪地往前走着。胡杨树告诉我们,今晚必须走到岩林才能停下来歇息过夜。
我们都没有异议,多次实践证明,在荒野之中,确实应该服从向导指挥,不能自以为是。
我问胡杨树距离岩林还有多远,他遥遥指着前方,说道:“早着呢,过了岩林,就要进入沙漠了。岩林是戈壁滩与沙漠的分界,距离我们所处的位置大概还有四五个时辰的路程,懂了吧?”
众人只管机械地迈动双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晃荡着,身体四肢越来越乏累。李神棍年纪大了,更加吃力,最后不得不骑上骆驼去了。
赵五爷见李神棍骑在骆驼上,便嚷道:“老子也走不动了,我也要骑骆驼,咱们换着骑,多少能节省一点体力。”
胡杨树拦在五爷身前,怒目圆睁,说道:“你这个人最不可理喻,骆驼是我们最后的保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劳累它们。否则早早耗尽它们的体力,最后害得还是自己,懂了吧?”
“去,老子现在就是万不得已了,你他娘的少叽叽歪歪!我给钱,行不行?妈的,几匹骆驼,又不是什么豪华轿车,你嚷些啥子?”
赵五爷不肯罢休,从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钞票,朝胡杨树挥舞着。
胡杨树气得七窍生烟,光着眼睛看向老烟枪,脸上却露出一道杀气。
我和老烟枪慌忙抢上前去,生拉活拽地将五爷带到一旁,老烟枪训斥着五爷,我则不断向胡杨树道歉。
好在接下来五爷不再捣乱,我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走了大半天,终于看见前方耸立起一座座土丘来。
那些土丘连成一片,风化得很厉害,姿态万千,风貌各不相同。有的像盘踞一方的雄狮,有的像海边的灯塔,有的则犹如高楼林立。
恰好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霞光挥洒到土丘之上,变幻成种种不同的色彩,绚烂无比。
我们就像来到了一座美妙的城堡之前,简直难以相信荒凉的旷野中,竟然会有如此辉煌夺目的景象。
众人不由得惊叹万分,免不了加快了步伐,急急朝岩林走去。今夜能在这神奇的地方休息,自然让我们兴奋无比,巴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过去。
赵五爷带着黑子他们,手舞足蹈地在前面带路,还一个劲责怪我们走得太慢。
胡杨树跺着脚,好像有什么话要吩咐,可众人争先恐后地跑了,他张开的嘴巴又闭了起来。
其实也怨不得大家,毕竟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能找到岩林这种天然的避风之处,美美地睡上一觉,简直就是千金难换的好事情,谁还肯多耽误片刻呢?
我搀扶着方诗雅,很快就走进了岩林之中。一走进去,我才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岩林是何等的壮观!
那些土丘耸立在我们面前,将视线遮挡住,岩林显得无边无际,不知何处是尽头。更关键的是,岩林布局毫无章法,里面的路径错综复杂,我们就像进入了迷宫一样。
老烟枪意识到了问题,慌忙让我们止住脚步,说道:“等一等,必须由马先生来带路,要不然容易走丢了。”
胡杨树不急不缓地牵着骆驼走了进来,撇着嘴扫视我们几眼,不屑地说:“你们倒是走啊,怎么不自己走了?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擅自行动,怎么就听不进去?这岩林就是一座迷宫,只有一条正确的道路能走出去,一旦在里面迷路了,就只能等死啦!懂了吧?”
我们听着胡杨树的训斥,半晌不敢吱声。五爷嘀嘀咕咕地说:“你是向导,你是大爷,行了吧?有什么了不起的,要老子说,就是危言耸听。”
老烟枪急忙给五爷使眼色,胡杨树冷笑一声,背着手往前踱去。
在胡杨树指挥下,我们找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四面被土丘包围住,正是理想的宿营地。
众人忙着搭帐篷,胡杨树安置好骆驼以后,用石块围成一圈,支起铁锅来。老烟枪笑着说:“马先生,没有燃料,你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快收起铁锅吧。”
胡杨树不以为然,吩咐小张和黑子跟着他走了,不一会儿,他们三人便抱着许多芨芨草回来了。
我们再一次被胡杨树丰富的野外经验折服了,一想到能喝到热汤,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赵五爷还在与胡杨树置气,冷笑一声,爬到一座土丘上去了。他站在土丘上看了一会儿,冲我喊道:”大学生,你瓜娃子快上来瞧一瞧,美得很哪!“
我正好无事可做,便爬到五爷身旁,站在土丘上居高临下地观赏起风景来。
举目远眺,四周沟壑纵横,隐隐还能见到古长城蜿蜒耸立,烽燧兀立。在夕阳辉映中,岩林苍茫,使人心驰神往,百感交集,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我一边惊叹不已,恨自己不是画家,无法将这一幅壮观瑰丽的景色描摹下来,一边又打趣五爷道:“五爷,想不到你还很有审美能力嘛!”
不料五爷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仿佛物我两忘一般。我心想五爷装什么装,你那审美水平谁不知道,这时候倒学起文人骚客来了!
“五爷,得啦,景色确实很美,但咱们该下去喝汤去了,要不就被老烟枪给吃干净啦!”我转身去招呼五爷,却见他面向西边,眼睛直愣愣地眨也不眨一下。
我有些纳闷,顺着五爷的目光往前一看,不由得惊住了。
只见在西边一座土丘顶上,正匍匐着一个人,他的姿态很像一只捕食的野兽。
我结结巴巴地问五爷道:“五爷,你是不是看见那个人了?奇怪啊,这荒野之中怎么会有人呢?”
“日他先人……板板,龟儿子好像……好像小刀!黑子,黑子……”
赵五爷比我还惊慌,扭头一叠声去叫着黑子,让他赶快上来辨认。
我听五爷这么一说,浑身一片鸡皮疙瘩,哆哆嗦嗦说道:“五爷,你可不要开玩笑,我胆子小!小刀不是死了,被我埋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小刀,也许我们看错呢,那只是一块石头,连人都不是!”
为了压制住内心的惊恐,我不但反对五爷的话,而且怀疑我们看花了眼。在昏黄的夕阳余晖中,一切都朦朦胧胧,看花了眼是很正常的。
黑子冲到三下两下冲到土丘上来,听五爷解释之后,伸直脖子看了一阵,突然扯着嗓子吼道:“小刀,你狗日的怎么会在这里?”
我双腿发软打颤,立时就陷入了一片胡乱之中。黑子与小刀最要好,他冲着那人大喊“小刀”,这么说来,我们并没有看花了眼。
难道匍匐在土丘之上的人,真的是已经死了好多天的小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