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得见凤凰涅槃，说来也是千万年才修来的福分。大饱眼福之际，我暗自担忧不已，照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但见那些浴火重生的鸾鸟，转眼间就长出光鲜亮丽的羽毛，竟比以前更加高贵美丽。那些新长出的羽毛还在不断生长，它们渐渐恢复了先前模样。
    我和方诗雅边看边赞不绝口，打心里为它们感到高兴，仿佛是自己获得新生一般。
    后来我反复咀嚼此时的心情，不知自己为何发自肺腑地替攻击我们的鸾鸟感到欢欣鼓舞。直到有一天，我不经意间读了一本美学方面的书，才算大彻大悟。
    在美丽的事物之前，尤其是面对美得独一无二的凤凰，不由自主地欣赏赞叹，甚至与它们同悲同喜，都无比正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大概就是人的天性。
    就在我沉浸在喜悦之中难以自拔时，那只凤凰之王羽毛慢慢长齐全，忽而转头对着我们鸣叫，鸾鸟群立即躁动起来。
    我猛然惊醒，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便一把扯住方诗雅，全力朝岩洞深处狂奔起来。
    那些凤凰高亢地鸣叫着，拍打着翅膀迅速追击而来。它们奋不顾身，飞得很快，容不得我们稍作停留。
    我和方诗雅打定主意不再伤害它们，脚下片刻不敢松懈，拼命与它们赛跑，谁也不想回头贸然出手阻击。
    不想那群凤凰穷追不舍，叫声越来越响亮，速度越来越快，非得置我们于死地不可！
    我不觉恼羞成怒，骂道：“亏你们长得这么美丽，竟如此记仇，能不能有点王者风度？看人看物，千万别被漂亮外表所迷惑！”
    不料方诗雅却瞅了我两眼，我自觉失言，刚才口不择言，竟把她也绕了进去，慌忙嘿嘿一笑。
    “你听它们的叫声，是不是不太对劲？”方诗雅压根就不在乎我说的话，她听出了凤凰鸣叫的异常之处。
    我这时也觉得它们的叫声有些异样，悲鸣中带上怒气，但还隐隐透出一种慌乱和不安。莫非前方岩洞中有什么古怪之处？
    我回过头虚开两枪，暂时吓退几只扑到身后的鸾鸟，急忙举起手电往前照，不料脚下一个趄趔，人就跌跌撞撞往前栽去。
    我脚下不稳，只得顺势前冲几步，一头撞在岩石上，痛得我不住揉着额头，摸上去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
    抬眼一看，我撞到的哪里是岩石？却原来是一尊高大的青铜雕像，正在手电光中散发着青光！
    那群凤凰此刻已经追了上来，但它们猝然将身子悬在半空，翅膀不停歇地扇动着，徘徊着不再往前，仿佛有无形的墙壁阻挡了它们一样。
    我们与凤凰距离不过两三米，彼此对视，它们不进攻，我们也就乐得不还手。
    大概过了几分钟，凤凰之王忽而长鸣一声，率先调头飞走了。凤凰群倏忽间便退了回去，隐没在黑暗之中，渐渐没有了声息。
    我心中却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此处暗藏玄机，否则凤凰群怎会突然弃我们而去？难道它们捕捉到了潜在的危险？
    我提醒方诗雅提高警惕，自己则举着手电将四周照了一个遍。只见我们站立之处是一个低平方正的大坑，我刚才之所以脚下不稳，原来是绊在了石阶之上。
    坑中垒砌着一座高台，台上耸立着一尊青铜雕像，我方才就是撞在它腿上去了。
    那雕像浑身布满铜绿，显得斑驳不堪，年代应该非常久远了。我用手电一点点往上照，最终估摸出这雕像约有三米多高，不觉骇然。
    像这样巨大的青铜雕像，在全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这雕像是个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她头戴玉冠，冠上刻着凤凰图案，让我吃惊不小。
    最为怪异之处在于，她双目紧闭，头颅扬起，手中赫然举着一个青铜铎，看神情姿态仿佛是在作法祷告。
    难道这是一个女巫？我见那青铜铎与我手中的大小相仿，不禁惶惑起来，这人不会就是无余夫人吧？
    我一面想，一面仰头仔细看她的面容，见她鼻高唇薄，想必生前也是个美人。只是她虔诚的神态中，隐约透露出一股坚毅之情，全然没有女性的柔美。
    我绕到青铜雕像背后，打量半天，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来从背后看去，这雕像竟与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个黑影无比相像！
    本来我已经渐渐忘却了那个黑影，以为她将我一路引至深坑之中，并帮她除去驱魂草后，事情应该就此完结了。至于她的遗骸，被穷奇叼走，我也无能为力。
    哪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她的雕像？我愈发觉得脑子不够用，陷入了极度的困惑之中。
    从雕像手中的青铜铎来看，眼前这人多半就是无余夫人，而且无余夫人生前应该就是古越国的一个女巫。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我们能在岩洞之中，遇见灭绝了几千年的鸾鸟。
    据史料记载，古越国极其崇拜鸟类，尤其对鸟中之王凤凰，更是推崇备至。
    在今天，中国岭南一带，部分少数民族还保留着春季放鸟的习俗。而这些少数民族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古越族。
    一个崇拜凤凰的民族，在它们开国之君的夫人墓穴附近发现凤凰之身，应该还算说得过去。
    这些细节我都能想得通，唯一令我费解的是，倘若那个黑影就是无余夫人的魂魄，那么她遗骸上的驱魂草是谁人所为？
    作为一名巫师，想必应该知道这种巫术，她怎会用在自己身上呢？难道就不怕死后不得安宁？
    我将这些疑惑告诉方诗雅，她赞同我的推测，却无法解释我的困惑，还补充道：“无余夫人埋在覆船山中应该确凿无疑了，但她的尸骨为何会出现在深坑之中？那个坑虽然也比较隐蔽，但肯定比不上这些洞穴安全，她忍心将自己曝尸野外吗？”
    我听方诗雅说得头头是道，而且鞭辟入里，对她的认识又加深了一些。方诗雅冰冷的外表之下，有着极其聪明的头脑。
    我俩苦思无果，便抛开这些疑难问题，在高台附近转了几圈，忽而见右前方露出几道石阶，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去。
    上了石阶，往前十多米，眼前出现一条甬道。甬道全是用青铜浇筑而成，双脚踏上去，回声非常大。
    反正我俩别无出路，便硬着头皮往前走。没走几步，我脚下忽然踩着一块硬物。只听咔嚓一声，那硬物往下陷进去，甬道里一下子亮起来。
    却见墙壁上依次燃起许多青铜灯盏，灯火映射在甬道中，立即一片辉煌灿烂。
    我惊叹万分，不知建造这甬道之人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设计出这样的机关，使青铜灯盏无火自燃。
    在一片火光之中，我见甬道很狭长，一直往前延伸了三十多米。
    在甬道尽头，两道青铜大门霍然开启，一阵陈腐的气息远远扑了过来。
    方诗雅看着我，激动地说：“青铜大门之后，应该就是无余夫人的墓室了吧？”
    她刚说完，却听得嗖嗖连响，从门后射出许多箭簇，如同下了一阵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