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又见无面怪
东方发白,启明星孤零零升上天空,清晨大雾初降,山林中响起鹧鸪声。
六指儿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遥遥指着一处山坳道:“就是那里了!几位大爷,我可以走了吗?”
“走个锤子,你娃儿休要动花花肠子!龟儿子才翘起屁股,老子就晓得你要拉啥子屎,别妄想去通风报信!”
赵五爷腿上枪伤还没处理好,又在天寒地冻中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早就虚弱不堪。
但他骂起人来,还是夹枪带棒,唬得六指儿大气也不敢出了。
老烟枪示意我们站在原地都别出声,他则爬到一棵树上瞭望了好一阵子,才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地面上。
“六指儿没有说假话,前面就是敌人的反动根据地了。”老烟枪压低声音,吩咐道,“雾气太浓,只见得一堆篝火,敌人所处方位看不清楚。咱们潜伏过去,不要打草惊蛇,摸清状况再说!”
赵五爷脱下一只臭袜子,强行塞到六指儿嘴里,坏笑着说:“堵了龟儿子的屁眼,省得他乱放狗臭屁,误了我们的大事!”
六指儿喉头在不断滚动,想吐又吐不得。
他大概想死的心都有了,双目圆睁犹如杏核,还唰唰往外流眼泪,脸庞憋成暗紫色,仿佛猪肝一般。
我真不知该说五爷什么是好了,要说他关键时刻心思周密,但他又太损了一些。
老烟枪微微一笑,转身猫腰在前面带路。
我们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尽量放轻步子,以免踩到枯枝发出声响。
走了没多远,透过浓雾,便见前方火光闪动,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在火光中显现出来。
一人正在高声说话,语气中全是苦苦哀求之音。
我一听便知,这是老道士在与人说话,只是不知那人是谁,竟然让老道士低声下气。
老烟枪伸出右手往下压了压,自己带头藏在一棵大树背后。
赵五爷将六指儿死死抵在身前的树干上,我也就近躲好。
只听老道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你该收手了,再行伤天害理之事,历代祖师爷怎能容得下你……”
大雾中有人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语气极为冰冷地道:“我辈行事,岂是你这等庸才能够理解?”
“是啊,你天赋异禀,自幼处处都高我一等。师父在世时,也常常夸你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老道士言语间掩不住的失望和无奈,“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一意孤行,连三丰祖师遗训也抛诸脑后……”
“够了!”那人声音平静,却透出一股杀气。
老道士还在喋喋不休,只听得“啪啪”两声,他大概是被扇了耳光,闭住了嘴巴。
林中静默无声,篝火昏黄,浓雾渐消。
我偷偷探出头,见前面五六米处,有十多人或躺或坐地围在篝火旁,手里都拿着长刀。
三个体衰气弱的道士被五花大绑,挤在一处,神情很是无助。看来他们就是老道士的徒弟了。
老道士站在空地上,仿佛一夜间就耗尽了生命元气,在凛冽寒风中显得苍老无比。
一人裹着灰色斗篷,背对着我们。他远离众人,背影萧索离群,但又桀骜不驯!
“师兄!你好歹念在昔日你我二人一同修道的情分上,放过我徒弟吧!”老道士心有不甘,又朝着那裹着灰色斗篷之人喊道。
那人仿佛一根石柱,竟是不为所动,身子僵直,浑身一股死气。
赵五爷朝老烟枪撇撇嘴,暗示先下手为强。
老烟枪还未作出反应,那六指儿却趁五爷松懈之际,竟然一扭身挣脱五爷双手,朝着那群人发足狂奔。
“龟儿子!”五爷恼羞成怒,也不管后果如何,朝六指儿开了一枪。
六指儿背上中枪,惨叫一声,身子翻转着滚进荆棘丛里去了。
一声枪响,一声惨叫,在静谧的林子中异常响亮,仿佛凭空起了一个霹雳。
那群人闻声一跃而起,惊慌失措地朝我们看过来,手中长刀寒光四射。
那个裹着斗篷之人也遽然转身,随即双足点地,身子朝后飘出一丈多远,转瞬就远离了我们的射程。
但我还是看清了那人相貌,心中狂涛翻涌,情绪起伏,再也难以遏制。
只见那人面无五官,浑如鬼魅,正是那无面怪!
没想到老道士口中的师兄,竟然就是此人。世界如此之大,为何偏偏又要遇上无面怪!
老烟枪也是惊讶不已,但他久经考验,旋即从树后现身,笑道:“反动派总是顽固至极,毛主席教导我们,迎接客人用好酒,迎接豺狼用刀枪!”
他从容不迫地举起双枪,双眼斜吊,不无讽刺地对那群人说:“你们要做客人还是豺狼,自己拿主意吧!”
那群人见我们三人手中都有真家伙,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长刀,都显出沮丧的神情,暗暗看向无面怪。
无面怪沉默不语,怪异的脸庞面向我们,就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让人自先忌惮三分。
我曾经也被无面怪如此逼视过,如今仍然觉得他就是一个大眼球,看得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老道士起先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对场中情势不加理会。
但他呆滞的目光缓缓扫过我时,却忽然光芒骤增,扬天长笑。
老道士笑声悲凉,同时又掺杂着几分狂喜和解脱。
我们不明所以,都暗自戒备起来,一时竟忘了继续向对手施压。
“师兄啊师兄,人算不如天算哪!”老道士止住笑声,语气无比郑重,“明王果然出世了!他们三人能从秘洞中活着出来,便不得不让人确信无疑。你再执迷不悟,就是有违天意了!”
赵五爷哪有耐心听老道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便喊道:“乌龟屁老王八蛋们,小媳妇上了土匪床,你们最好乖乖顺从就范!否则大爷认得人,手中嘞枪可是认不得!”
“是该好好算一算总账了!”
老烟枪在前开路,我们三人一字排开,朝对方逼迫过去。
那群人互相看了几眼,犹犹豫豫。他们既害怕我们开枪,但又畏惧无面怪,没有得到他的首肯,也不敢擅作主张。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六指儿这个窝囊废,有枪的兄弟都被他带走了,竟然还搞不定……”
“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烟枪方才喊了一句,我们前方忽然滚滚浓雾扑面而来。
这雾气来得无根无由,倏忽之间就遮掩住了天地,能见度立即降到了最低点。
我与五爷相距不过两三步,可眨眼的功夫,便看不清他的身影了。
“小心,雾里有古怪!”
我只听见赵五爷急切地喊了一句,接着耳边响起密集的枪声。
“别开枪,五爷,小心伤到自己人!”老烟枪高声提醒道。
我听声辨别方向,正要往老烟枪身旁靠拢
。忽然眼前雾气晃动,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猛然朝我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