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骷髅成精了
老道士起身往外走,招呼我们跟随他。
赵五爷在后面叫道:“老猫给耗子挠痒痒,龟儿子没得好心肠。有话在这里说!”
老烟枪一把拉住赵五爷,拽着他往外走,嘴里说:“五爷,干革命有很高的警惕性是好事。但你也不想一想,他一个老道士,还能斗得过你这个老江湖?”
赵五爷被老烟枪一夸,喜笑颜开,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罢,孙猴子再怎么蹦跶,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那老道士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在前面带路。我见他步履蹒跚,便走过去搀住他。他也不拒绝,朝我笑了笑。
“大学生,你脑壳有包嚒?”赵五爷说,“贼老道差点害死你,你这是被狗咬了,还扔肉骨头给它!”
我微微一笑,不想多费口舌。
这是一座颓败的道观,庭院中有一株苍老的腊梅,叶子凋落无几。道观中并不见其他道士,想来香火不盛。
老烟枪心思敏锐,问道:“这道观中没有其他人了吗?”
“只有老道一人。”老道士回答简洁,语气中自有一种修道之人的孤介。
穿过庭院,步入内堂,堂中供奉着一尊神像。这神像手持拂尘,脚踏青云,身形清癯,很有些仙风道骨。
我仔细端详着神像,觉得很眼熟。想了半天,才回忆起,这不是建文帝衣冠冢外壁画上的张三丰吗?
老道士在神像前站定,咳嗽一声,说道:“这是三丰祖师,你们先跪下!”
赵五爷不干了,怒喝道:“跪天跪地跪祖宗,老子跪这鸟道士做啥子?贼老道,你少耍花枪。”
“三丰祖师临终传下遗言,要想知道衣冠冢之事,必须由明王后人先向他老人家磕三个响头。你们跪还是不跪,自己看着办吧!”老道士说得不卑不亢。
“明王后人,可是我们三个谁是明王后人呢?”我困惑不已。
老道士淡然地说:“所以让你们一同跪下。说不好明王后人也不在你们三人之中,一切都要看机缘造化了。”
老烟枪哈哈一笑,说道:“张三丰也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待劳苦大众还算不薄,此人跪他无妨。”
说完,当下跪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我最是佩服老烟枪的通达透彻,做事情能伸能屈,一点也不迂腐顽固。我二话不说,翻身跪拜,也磕了三个响头。
“日他仙人板板,你们两个膝盖太软了。老子迟早要被你们毁去一世英名!跟着雀儿唱歌,早晚跑调……”
赵五爷嘴里零零碎碎,极不情愿地磕了三个马马虎虎的头,一骨碌爬起来,指着老道士说:“有屁快放!”
五爷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阵机关启发之声。老烟枪急忙喊道:“小心有诈!”
不料那声音只是隆隆地响了一会儿,便慢慢平息了。紧接着,我就看见三丰神像忽而双目放光,脸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神秘微笑。
我们都戒备起来,直盯着神像不放,生怕其间有什么古怪。
老道士举止反常,扑到神像面前痛哭流涕地说:“三丰真人,这几百年的冤孽总算有个头了。几百年了,这长乐观也算就此解脱了!”
我听出老道士话中有话,看他神情,萧索落寞中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又颇有些舍不得。
就在此时,张三丰神像往旁边缓缓挪动了半米左右,座基上便露出一个方形洞口,有山风从里面涌了出来。
老道士艰难地爬上座基,站在洞口旁说:“你们想要知道的,大概就在里面了吧!”
“啥子叫做大概,说了半天,牛鼻子老道你也不清楚里面有什么?”赵五爷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老道士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几百年了,谁也没进去过。我怎么知道呢?”
老烟枪爬上去,探头看了一会儿,对我们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来好事多磨,也怪不得老道士。”
赵五爷双眉一挑,冷嘲热讽地说:“老烟枪,你别吃了灯草灰,尽放轻巧屁!这一路过来,除了钻洞还是钻洞,你当老子是耗儿嚒?”
我知道大家情绪焦躁,也无法排解,只得爬到座基上,领头就走了进去。
老烟枪和赵五爷立即停止了争吵,押着老道士也跟了进来。
这洞口之下是几道石阶,沿着石阶一路往前走,风势越来越猛,吹得我缩成一团。
石阶尽头,却豁然开朗,天光照射进来。
我走过去,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岩洞之中,洞外云雾飘渺,风声如潮。
我迎着风走到岩洞外,急忙刹住脚,只见脚下再也无路,身前竟是高达千仞的悬崖。
原来这座长乐观建在绝壁之上,这里就是后山了。长风萧萧,冷云翻卷,除此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难道张三丰巧设机关,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到此一游观赏风景?
我正疑惑着,忽然听见老烟枪嚷道:“白帆,快退回来!”
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我们已经很默契了。我听见老烟枪提醒,也不管出了什么事,急忙缩回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忽然一人从天而降,手中一把巨斧砍在地上,砸起许多碎石。石子都坠入云海之中去了。
我手摸胸膛,一颗心狂跳不已,脊背上一层冷汗黏黏糊糊。要是我方才稍作迟疑,不是被巨斧劈作两截,就是失足落崖了。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埋伏在这里?
我抬眼望去,却不禁倒抽凉气,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具骷髅!
这骷髅高大无比,骨架粗壮,手中举着一把开山斧,正一步一步朝我逼迫过来。
我哪敢与他硬碰硬,只得不断往后退却。岩洞中空间狭小,我们几人立时挤作一团。
骷髅高举斧头,顺势从上而下猛砍过来。
眼前人影一闪,老烟枪一个驴打滚,矮身滚至骷髅脚下,双手搂住它的腿骨一扯,骷髅便摔倒在地,散了架。
那柄巨斧铿然一声落在地上,砸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坑,离我只有不到一米远。
我额头上直冒虚汗,手脚冰凉。要不是老烟枪,我非得被剁成肉泥不可!
但还未等我们回过神,只见洞口上方又探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臂,而后一具骷髅从高处爬了进来。
这骷髅头骨破裂,已经只剩下了半个脑袋,仿佛脖子上顶着一只破碗。
他空洞的眼眶中混杂着许多泥土,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但这骷髅在绝壁上行动自如,一会儿就站立在洞口,冷风吹进他的肋骨缝隙,传来猎猎作响的声音。
老烟枪眼疾手快,不等这骷髅发动攻击,自己先发制人,飞扑至骷髅身前,一个过肩摔将他甩了出去。
我和赵五爷都齐声喝彩:“好身手!”
老烟枪半个身子探出洞外张望,丝毫不理会我们对他的崇敬之情,紧张地说:“同志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干一场硬仗了。”
我和赵五爷听他话音不对劲,急忙走到洞口往外看。
目力所及之处,只见数不清的骷髅正攀爬在峭壁之上,如同壁虎一般朝岩洞游走过来。
悬崖高耸,深不见底,云雾之中也不知道还藏有多少骷髅。
但见得影影绰绰,绝壁上白光乱闪,骷髅们悄无声息却自有一番浩荡声势。
赵五爷扶着我的手有些发抖,嘴里不停地说道:“日他仙人板板,骷髅成精了,骷髅成精了……”
我心中一寒,眼前这景象,除了用骷髅成精来解释,还能说什么?
就算在衣冠冢前的深谷里遇见食魔萤虫和鬼面蛛,也比不上这些骷髅给我的震慑力大。
好歹食魔萤虫和鬼面蛛乃是活物,它们能够追杀猎物,这倒是情有可原。可这些骷髅算是死透了,怎么还会行动自如?
我们站在洞口,看着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骷髅,不禁头痛不已。脚下万丈深渊,头顶峭壁险峻,已然是进退维谷了。
这真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妈的,怎么这么多妖孽?牛鼻子老道,你给老子说清楚,这是不是你下的套儿?”
赵五爷最先想起了老道士,转身要去拷问他,却慌里慌张地咒骂道:“日他仙人板板,龟儿子不见喽!”
我急忙转身看洞里,哪里还有老道士的身影?
赵五爷跺脚道:“老子早就说过,牛鼻子老道纯粹是牙刷脱毛,板眼儿多!你们偏不信,现在好了噻,着了龟儿子的道咯。”
老烟枪咬牙道:“阴沟里翻船,我们以后得吸取教训了。如今之计,快往后撤!”
我们刚要拔腿而逃,两具骷髅已经爬到了岩洞口,一把揪住了我的裤腿。
我差一点就被拽了出去,好在五爷奋力扯住我的袖子,才停住了脚步。但我的右脚已经悬空,形势危在旦夕。
我一边奋力抖动右腿,一边回头看,只见许多骷髅纷纷长伸胳膊,一同抓了过来。
我左腿支持不住,一个踉跄,身子摔倒。右腿上拖拽之力猛然增大,我就身不由己地朝洞口外迅速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