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精
两日之后,沪天城主的比武招亲会如期举行。
越皓虽是城主,然而也只是戴了顶空帽子而已,城内真正掌权的是极西神君夷伏;又因夷伏是个耙耳朵,何事都得看一看神侣终辰的脸色才做,故而这城里说话有用的只有终辰。
终辰其人,倒是个有意思的。
虽是玄武族,但因爱奔走,故而扎根极西,已许久未曾归乡,几乎忘了回极北的路。在位十万年,卸任五万年,期间苦心修复大小神城四十余座,又给毗邻的巫人族传授学识,使极西大地一派繁荣,走到何处都有人烟,牧兽成群,楼宇错落。
他的孩子们也大多有出息,早几万年前就纷纷找到归宿,且有定居的神城。几个哥哥疼爱幺弟,私下商量了,决定把最富庶的沪天留给幺弟打管。
终辰为了尽早脱手同神侣去过逍遥日子,自然答应了。
谁知越皓这才当了城主没几天,正事儿没做一件,倒先带了一大波下属跑去同白虎族的一支旁系血亲械斗,砸坏城东的集市不说,还传出抢强民男的恶名。终辰一听,差点没在殿上呕出血来。
抢便抢罢,也不抢合适的,那个叫做白獠的孩子背景复杂,和极北愿巫扯有些关系,是万不能相好的。不过还没等他出手赶人,白獠就先自己趁夜出逃,到各处云游去了,倒叫他稍稍安下心。
转头正要劝服自家儿子,谁想这逆子竟是连神城都不要了,哭着喊着要去追回白獠;三天两头出逃,偏殿的墙根到处是他打的狗洞,被抓回来就绝食抗议,可把终辰气得双眼发黑。
幸好,越皓只有二分之一的玄武血脉,并不是这辈子就非谁不可了,他办一个比武招亲,寻一个漂亮健壮又讨喜的神侣给越皓,越皓就不会惦记那小子了。
应该可以吧,毕竟还有另外一半儿的血脉不受命契影响呢。终辰心道。
比武招亲的现场设立在内南门城楼下,用封印术圈起一方宽敞的沙地,越皓就站在场中央,身着一袭浅蓝锦袍,手持九节骨鞭傲然而立。按照规则,持有请函的各族族长们可以上场挑战,赢下越皓即是夺魁。
城楼下欢呼声磅礴似浪潮,城中居民平日里乐子少,这会儿全跑来凑热闹,把擂场围得水泄不通。
场外除了许多白虎正在等待挑战,还有一些身着各异服饰的,想来就是应邀而来的各族族长。
终辰眯起眼,冷冷打量着楼下的人,良久,举起杯盏轻抿一口。
夷伏就坐在他身边候着,殷勤地递上花糕,又半是讨好地问:“辰儿这看了半天,可有看出些什么来?”
终辰抿着唇,定定地又看了一会儿,摇头,“前身覆灭实在太伤灵气,一眼望下去,却未见得哪个灵力充沛的,鸿钧当真造孽。”
夷伏惊得捂住他的嘴,惴惴不安地瞧了天上一眼,“辰儿,这话可不能乱说,鸿钧在上面盯着呢,你又非不知道,鸿钧肯放我等一条生路,已然是仁慈了……”
“慈你个脑袋,鸿钧就是个烂神。”终辰暴躁地吼道。
熟知他的性子,夷伏生怕他要站起来指着天破口大骂,余光正好瞥见一个人,不禁眼前一亮,于是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指着台下那人道:“辰儿,你看,是玄武族的。”
终辰果然坐直身子望去,瞧见的第一眼,他的身形竟微微一愣,“这只玄兽,好底蕴!”
灵流运转汹涌,虽以人形示人,然而背后隐隐显现的硕大苍白玄兽,影子筋骨强健,利爪蓄势待发。这个影子叫做神相,只有灵力深厚的神族才能看见,寻常的年轻玄武不可能有。
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朝城楼上瞥来一眼,却又很快移开,像是根本没注意。他戴着一副兔子面具,终辰瞧不清他的脸,却觉得那背影无端熟悉。
他不由得茫然。
再一眨眼,那苍白的玄兽神相竟不见了。
终辰站起身,很是诧愕。
夷伏亦觉察不对,认真注视片刻,才下结论道:“应当不是古神,或许是一个有天资的,覆世后勤加修炼,好容易化出神相,但不稳,只能显现一会儿。”
终辰也松了口气,笑道:“我还当是灵力已经积淀到我看不见的程度了,略加思索,除我父神君父外没有谁是我看不见的了,然而父神和君父现下不知在何处长眠,断不会出现在沪天的。”
再一看去,似乎那少年也并未同其他人有什么两样,只是稍活泼,一直在不停地与身边的人交谈。他带了一名武兽侍从,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羽衣的人,终辰朝身边吩咐道:“去把他们三个的身份查清给我。”
过了一会儿,一头白虎回来禀报,毕恭毕敬地说:“玄兽是玄武族的族长,名唤舜苍,是拿了请函来的,武兽未知姓名,只知是舜苍族长的亲信;还有青鸟一族的族长,名唤东秦。”
夷伏对这二族尚有好感,当年沪天被围,只有玄武族留在城里帮他们。他原想将这名唤舜苍的玄兽叫上来聊一聊,转念又想对方身边跟着武兽,说不定内心已有了安排,只是不好拂了白虎族的脸面,这才赴邀,于是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那个叫东秦的也有东西,灵力比他们家四幺强多了,言行举止温雅,瞧着会是个好夫郎。于是便对终辰提议:“那只青鸟不错,可以盯紧。且青鸟就住在极北,若成了,辰儿正好有理由回家一趟。”
终辰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你不是也得跟着回,怎的,不怕我父神了?”
夷伏听到这两个字背毛都竖起来了,缩了缩头,讪讪地笑道:“越凉殿下宽厚,看辰儿在我这里吃好喝好,断不会责备的。”
好大一只忠厚老实的虎,一提越凉的名字顿时成了梁上猫,探头探脑的,仿佛越凉会忽然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吃了他似的。终辰哼笑,慵懒地斜躺在软榻上,伸腿踹了他一下,“怂得很,以前的狠劲儿都去哪了。”
还不是被泰山大人搓磨的。夷伏摸摸鼻子,抱着自己的尾巴往软榻里挪了挪,试图坐得更稳些。
终辰嫌弃地骂道:“呆子,你挤着我了!谁让你平时吃那么胖的!”
“可、可是辰儿,我要掉下去了。”夷伏不舒服地腾了腾地儿,转过身,想看看榻上还有没有位置。谁知一松手,虎尾就不听话地竖了起来,还伴随着转身的动作,不轻不重抽到了终辰的脸。
“笨蛋,你打到我的脸了!”
“哎哎,辰儿对不起,对不起啊。”
终辰怒吼:“下去!!”
威风凛凛的极西帝君只能坐在地上了,变回硕大的白虎原形伏趴在榻前,背上的皮毛宽暖厚实,还能给终辰搭脚。
终辰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抄过放凉的茶水猛灌几口,这才消了火气,一面轻摇折扇,
好整以暇地继续观看越皓招亲。
周围随侍的白虎不由汗颜,虽然他们帝君怕神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终辰上神更是时不时就冲帝君发脾气,但帝君就是不生气。
甚至还有些……享受?
至少现在帝君的虎尾巴摇得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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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凉的目光一直在朝城楼上瞟,可怜巴巴的,许久才沮丧地认清事实,“幺幺果然没有认出我。”
太炀:“……你莫不是在难为辰儿。”
越凉扯了扯脸上的兔子面具,戴好了,才哼道,“如果不是因为木狼族那群家伙也在这里,我又何苦作此伪装。”
一个优秀的爹爹怎能在儿子的地盘上撒野,万一打闹到终辰面前去,可不就丢大脸了。
眼见排着队的,又快到自己了,越凉退出队伍,慢悠悠地冲身后的人说,“兄弟你先上,我再看看。”便又溜到队尾,伸长了脖子看场上的情况。
方才东秦已经成功“打败”了越皓,进入到下一轮的比武中。但因打败了越皓的不止他一人,东秦还得再和其他胜出的人再打一场。
越皓每打一场就会从旁边的灵泉里进补灵力,所以不会出现连续对拼多个劲敌而力竭不支的情况,会输,纯粹是因他技不如人。
但极大部分还是输掉了,有一群成了精的水仙花也在战败者行列。
这群谁水仙有男有女,估计就是本着成亲来的,发现打不赢越皓后,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在擂台周围游荡,寻找可以狩猎的目标。
不过虽然大胆形骸,水仙们都非常有意思,谈吐风趣长相貌美,简直是相伴身侧的最佳人选。越凉远远看着水仙精与一个白虎男子打俏,饶有趣味。
太炀自是觉察到了,问:“你在看水仙?”
“是,这些尤物应该放在宫里豢养着,弄一个黄金的鸟笼装起来。”越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回水仙精身上。
“她们真有趣。”
太炀感到有些不开心了,好像心里被一根软软的羽毛尖儿扎了一下,刺刺痒痒的。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越凉只是夸了人家一句。
擂场的另一端,东秦似乎被木狼族找了麻烦,往这边投来一个求助的眼色,越凉不能在木狼族面前露脸,于是只能拜托太炀去。
去之前,越凉像往常一样体贴又忧心地嘱咐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知道了。”太炀也答复如常。
他刚转身,越凉却又在他身后扬声问:“心肝儿,我去同水仙精打一声招呼可以吗?”
太炀伫立在原地,背对着他,兀自纠结许久,才道:“不可以。”
越凉哦了一声,问:“为什么啊,只是正常的打招呼而已。”
“……你在这里等着,孤很快回来。”太炀闷闷地说,没有正面回答,把上一个话题搪塞过去了。
越凉勾了勾嘴角,双臂枕在脑后,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唉,那就没办法咯。”
太炀便走了,步伐有些匆快。
周围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他自己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哼着小曲儿,颇有些少年意气。须臾,一位身着白裙的貌美女子款款而来,朝越凉粲然一笑。
“小公子,怎的一个人坐着呢?我也一个人,倒不如我来陪公子说说话?”
水仙精当真生得好看,越凉笑了笑,拍拍身侧的位置,“上来吧,坐到这里来,本殿倒想听听你能说些什么。”
那水仙精不由得惊喜,赶紧凑了过去,又娇羞地举起粉拳,轻轻锤了一下越凉的肩膀,“公子好生讨厌,小女只是觉着这擂场无趣儿,想与人说说话。好不容易寻着了,公子却是这般轻佻的!”
越凉也笑,不着痕迹地拨开她落在肩头的手,又说道:“分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却又怪我,可冤枉死我了。”
他声音轻柔好听,恰似三春煦风,水花精小脸一红,嗔道:“贼喊捉贼!”
太炀回来的时候便正好看到这一幕,在几步远的地方伫足许久,才迈了过来。越凉瞧见他,便委婉地逐客,“我这儿还有些要事,今日不巧,怕是不能与姑娘相叙了。”
水花精看了眼太炀,便知这男子不好惹,且身上灵力莫测,绝不是她这等刚化形的小精能得罪的。只能不情愿地努努嘴,对越凉说,“那便只能改日再叙了。”
她悻悻溜走,留下越凉和太炀无声地对视着。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越凉问:“你生气了。”
太炀摇摇头,“并未,阿凉只是玩逗一番,孤还不至如此小肚鸡肠。”
他说罢,便在越凉身旁坐下,当真是已经原谅了他的作态。
越凉眯起眼,眸色暗了几分,打量他片刻,才说:“哦,我以为你生气了。”
他们便没再谈水仙精,谈起了一些其他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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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炀:【生气进度20%】
越凉:怎么能只有我孙子搞事,我也要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