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试探
越凉回来的时候,空地校场旁已经倒了很多玄武,哎哟哟地痛叫着;校场中央,一只奇怪的金色玄兽正同时与三只武兽过招,速度快得惊人。
他不禁诧异:“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那只金色玄兽就纵身跃起,一个飞踢踹向最近的武兽,而后借力打力,避开侧方的突袭,抓住对方的尾巴用力扔出去,又在半空中来了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自上往下一拳揍在最后那只武兽的脸上,直接将对方打趴下。
看来它不仅速度惊人,力量也很大啊。
越凉都惊了,“怎么突然干起架来了?”
那只金色玄兽轻飘落地,冲他凶悍地挥了挥拳头。
“呀——哈!”
越凉:“……”
他转向太炀,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太炀稳稳地坐着,平静道:“一点点灵力,捏来陪他们摔打的。”
场上那三只没有谁撑得过五招,甚至仅用一招就全灭了,呻.吟着被同伴抬下场。一旁还未上场的小玄武们瑟瑟发抖,方才的热情全被冷酷的现实浇灭了。
帝君好可怕!
金色玄兽好可怕!
越凉盯着那玄兽看了一会儿,愈发觉得眼熟:“这玄兽……长得与我有些像?”
太炀承认:“孤参照你的模样捏的。”
越凉:“……”
又是三只小玄武上场,两武一玄,其中一只便是向太炀提问的赭色武兽。
越凉问:“帝君考察得如何,孩子们都过关了吗?”
太炀:“没有。”
越凉:“……”这人要求高,真不是个合适的监考官。
二人都盯着场上看,一只武兽率先败下阵来,紧接着另一只玄兽也输了,场上只剩下赭色武兽。
他险险避过一击,左边爪子被风撕裂了,身影晃了晃,却没倒下。
周围立刻传来一片嘘声,有小玄武兴奋地叫喊起来:“咕咕头,撑住啊!”
越凉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啊,这孩子怎么取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太炀说:“四招,有点东西。”
双方分开一些,金色玄兽摩拳擦掌,又一次往前冲去,但咕咕头双爪俱伤,根本扛不住。
太炀微微眯起眼。
只能到这里了,比其他稍好,但也仅此而已。
正想着,却听咕咕头大吼一声,忽然猛地低下头,怒气冲冲地直接迎上去,金色玄兽的爪子撕破他的肩膀,他的头准确撞到金色玄兽的下巴,只听砰一声闷响,金色玄兽被他撞飞老远。
咕咕头一个踉跄,垂着受伤的双爪站稳脚跟,金色玄兽砸在地面上,挣扎片刻,突然噗的一声炸成一阵淡金色的烟,消失不见了。
围观的小玄武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冲到校场中央,将咕咕头举了起来。
“最勇猛的玄武!他做到了!”
“咕咕头太棒了!”
“咕咕头!咕咕头!”
太炀缓缓站起身,目光带上些许赞赏,“有骨气。”
看样子,玄武族还不至于都是废物,自己也要兑现诺言了。
欢脱的小玄武们抬着咕咕头,一路来到他的跟前,眼巴巴等着他宣布。
太炀只得道:“明日此时,孤在山顶等你,过时不候。”
欢呼声又响起来,咕咕头被高高抛起,发出一声惨叫,“别扔,腿要断了!要断了!哎哟!”
太炀摇摇头,悄悄淡出众玄武视线之外,往家的方向走去。
越凉紧紧跟着,一边还笑嘻嘻地探问:“帝君终于肯给孩子们赏个好脸色了?”
不愧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孩子,真争气!
太炀于此无甚感触,然而那只小武兽扑上去的瞬间,有点让他回想起以前的越凉,那时的阿凉也是如此大胆莽撞。
越凉见他不理自己,立刻像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攀住太炀的肩跳到背上,赖着要背。
太炀闷声背起他,慢慢往前走。
越凉满心欢喜,抱住他的脖子,乐呵呵说道:“有我当年的风范是不是?哎,阿郎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们去守白虎族的沪天城,你在城里调兵,我在外城和人族打,一个打他们一群,也是打得这么凶猛!好家伙,后来我……”
我什么?
越凉的笑容一滞,话语戛然而止。
这段记忆还没找回来,仍是空白的。越凉早就习惯偶尔回忆着会突然记不起从前,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会感觉心里堵得发慌,鼻头一酸,眼眶竟湿润起来。
越凉愕然,而后心下有些了然。
看样子自己是在沪天城吃了些苦头了,那这段记忆丢了也不可惜。没事的,反正都过去了。
太炀等许久没等到他的话,侧过脸低声问:“想不起来了?”
“嗯,想不起来了。”越凉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疼,“头疼,真想不起了。”
太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不要勉强自己。”
越凉听话地嗯了一声,乖巧趴在他背上,耳朵听着他细微的心跳声,感到很安心。又放软了声音问,“我是不是在沪天城被人族揍了呀?”
太炀脚下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如常,照实答复道:“确实。”
越凉笑笑,“后来呢?”
“孤去揍人族。”
越凉乐了,脸撒娇似的埋在他背后蹭着,含糊地说:“还说我呢,阿郎也会护短的。”
可能他们玄武族盛产护短狂魔。
太炀温柔地轻声安抚他:“头又疼了是不是,先休息吧,就到家了。”
越凉甜滋滋答应了:“好哒——”
他的背很安稳,越凉伏了一会儿就犯困了,很快打起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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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天际隐隐能看到微光了,然而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
鹿神森林里,藏离的木屋上落满大大小小的青鸟,尾分三翎,羽若丝绸,泛着好看的灰青。
东秦打扫完室内,推开门,就看到一群青鸟围在门边,走动着避让打开的门,眼睛都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对它们解释道:“上神没事,只是这几日心情欠佳,过一阵子就好了。他在湖边呢,你们去看他吧。”
青鸟们闻言,拍拍翅膀飞过去了,留下一地青色羽毛。
藏离是庇护山林的山神,这片土地与他息息相关,这几日他心情不好,森林于是下起了冰雹。
森林中的居民当然发现了,担心山神的神躯抱恙,纷纷赶来看望,东秦这些天招呼了许多小动物。
今天来的是青鸟一族,老一些的青鸟还认识东秦,但大部分新生的青鸟已经不熟他了。东秦能够理解,毕竟他身为族长却未尽责,青鸟族万年间一直都由藏离看顾,藏离比他更适合当这族长。
东秦放了工具,擦干净手,又整理一下衣服,确认自己看起来像点样子,这才去湖边找藏离。
藏离就坐在水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背影落寞,鹿角上站满青鸟,身边蹲坐着几只兔子和山羊。
东秦哭笑不得,走过去挥开藏离头顶的青鸟们,又抱走野兔,终于给自己在他身边腾了个位置坐下。
抱着兔子顺了会儿毛,东秦对他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藏离哑着声音,难过地说:“丑。”
东秦反驳:“不丑。”
“别哄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藏离伤心极了。
东秦想了想,对他说:“看我。”
藏离抬头看他。
只见他闭上眼,低声念出一串咒语后,头忽然噗地变成一个巨大的野猪脑袋,獠牙尖锐,鬃毛灰黑,眼睛比铜铃还大,看起来又丑又吓人。
小动物们立刻被吓跑了,东秦指指自己的头,问:“丑吗?”
藏离看了一会儿,闷闷地说:“不丑。”
东秦道:“你骗人。”
藏离蹙眉,解释道:“我没有,我不会说谎。”
东秦又问:“哇,这么丑,我自己都不敢看,你为何觉得不丑呢?”
“我……”藏离下意识想回答,话到了嘴边却猛地梗住。
他觉得不丑,当然是因为东秦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的,无论长成什么样,他都会喜欢。
但藏离没有勇气说,纠结许久,薄脸皮热得发烫,最终还是把真实原因糊弄过去。
他小小声地说:“……就是不丑。”
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去看东秦。
东秦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试图透过柔软的皮毛看清他的真心,找寻着每一丝能证实自己猜测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笑了笑,挪开视线,云淡风轻地说:“那么我也觉得你不丑。你是因为什么,我也就因为什么。”
说得云里雾里的,藏离听不太懂,但却敏锐察觉到对方话里的意味深长,心忽然轻轻跳动起来。
他在试探我吗?可刚才那番话我没听明白,是不是漏听了哪里?
万一他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办?我这样胡乱猜测太没礼数了,不能让他觉得我太轻薄,先前本就有误会,可不能再让他觉得我不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