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和王八
在东秦的石洞里住了五天,太炀终于能平稳走动而不牵扯伤口了,越凉于是将他带回陆上。
玄武族的新村子已经建好一大半了,依旧按照原来的布局,就建在山脚下,只是中间留出的那方大空地看着着实有些突兀。
舜苍解释说那块空地属于神殿,但因为祖神要自己来,所以没有玄武敢动。
越凉比比划划,将前边很大一部分都划了出去,“这里我不要,你们商量着看建个什么样的屋子好,这里以后就留给你找玄武谈话,处理族中的事物。”
“你的屋子若还没建好,干脆在这旁边再辟一间算了,也省得来回走跑。”
族里有时会起争执,一群小玄武就站在中央空地上叽叽喳喳地吵,看着颇不雅观,还是进屋里,双方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地吵好一点。
舜苍同意了,越凉于是心安理得地开始规划起自己的地盘。
他伸一根手指,在沙土上画出自己心中的布局,“我想要一个二层的小阁楼,就像以前拜神殿的藤屋一样,但要小。最好能捏个飞檐什么的,现在大家的墙体都太单调了,弄些花纹吧,取我们君服上的那些旋纹就挺好。”
边说边画,一间漂亮的小楼就出现在眼前。
太炀沉默地看着,发现小楼的轮廓愈来愈熟悉,正是他们前世在后殿东南角建的夏楼。
那时战事未发,他们恰有空闲,于是钻进楼里消磨了一个盛夏。
越凉画完了,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亮闪闪的。
他于是说,“画得是挺好,还有没有要加的地方?孤觉得,或许在楼顶加一处阁间会好些。”
越凉啊了一声,一锤掌心,“对,这样我就可以钻上去睡觉了,就算不睡人,平日也能放些东西。”
说完,就兴冲冲地挽起袖子,“就是这样了。好,我们来干活儿吧!”
太炀迟疑了片刻,摇头,“孤不做,要做就用法术。”
“用法术做出来的房子没有味道!”越凉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山上忙碌的小玄武们,“你看,大家都是自己动手的呢,只有亲自劳作才能创造美满的生活!”
“那是因为他们没一个懂法术的,这也是玄武为何要修习术法的缘故。”太炀把手一负,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动手,“你先去和他们玩玩,遇到困难了再来找孤开法术。”
越凉开始较劲了,哼哼道,“阿郎好懒,待我建一座大——阁楼给你看,这一点都不难。”
帝君已经在小玄武搬来的石凳上端坐好了,似笑非笑道,“那孤便等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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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凉自己试着做了两次后,立刻就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玄武都是用双爪惯了的,做起这些粗活,爪下很有分寸,屋子修得又漂亮又坚固,越凉一个用惯法术的,当真还比不上他们。
但他不愿轻易认输,帝君还看着呢,赌约才下一个时辰就认输了,老王八的威严何在。
在小玄武们的帮助下,越凉又试了一次,用黏土捏好形状,扔进冶炼炉里浸泡淬渣,过一会儿提上来,操作都很简单。
他没有如上上次那样弄反了门窗位置,也没有像上次忘记留门,只是在扔进炉子里时手滑了一下,巨大的屋子整个儿滑进去,滚烫的灵流四溅,呆在炉边的小玄武们哇哇嚷起来,四散奔逃。
越凉看着自己再次报废的屋子,摸摸头,“哎,意外,意外哈。”
舜苍战战兢兢地说,“祖神,还是让我们来帮您吧。”
老家伙被嫌弃了。
他只得退至一边,幽怨地看着小玄武们雕房子,浸淬渣,很快,一整座漂亮的黑色小屋子就制成了。
趁着淬渣未完全凝结透,将门窗抠出来,再将内里的泥坯打碎,冷却,就可以搬到山下去了。
越凉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身后是六只欢快拖着屋子的小玄武。
太炀依旧静静端坐在石椅上,身边趴了一群大中午打瞌睡的小玄武。
听到动静,于是睁开眼,问,“你这房子是自己做的,还是央了小辈们?”
“……一半一半吧。”他监工,小辈们做,都不容易嘛。
越凉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太炀笑了笑,站起身,过来看了一会儿屋子,又看看周围,“一片黑乎乎的,看着不景气,倒不如绘些花纹上去。”
“盐田边产一些赭红的细土,鹿神森林有石灰,二者相和制成颜料,并以毛毡涂抹墙上,可久不褪色。”
这个建议立刻引发了一众玄武的兴趣,按照他给的方法,颜料很快就做了出来。
那么问题又来了,该画什么图案呢?
越凉拿着根石杵,在地上画起旋,“我族以圆融为好,卷起来的云纹、草叶,山水都不错,是这么个画法……啊对,还有卷云玄武纹。”
一只小玄兽拎着块蘸满颜料的兽皮,思索一番,学着越凉的样子,在自己的屋子侧边画了一个卷草纹,又顺着纹路扩充出去,成一排,赭红的卷草好似火焰。
其他玄武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越凉想,造屋子不行,画画总会吧,自己从前是做帝君的,应当会点才艺才是。
他于是变回白色的小兽模样,四蹄都抹上颜料,使劲儿跳起,往房子的侧边拍去。
啪嗒啪嗒,蹄爪在石壁上点出碎花,最后将尾巴浸满颜料,像一支毛笔般潇洒地挥拍出树干,顿时,屋子的侧墙出现了一株梅花。
越凉小小两步跳开,以后腿站起,拍了拍爪子,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嗯嗯,画得很像,飞溅的墨点潇洒而不失风雅,果然是只有他这样的神君才能画出来。
身后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揪住他的后颈将他提拎起来,“孤就去看了两眼冶炼炉,你怎把墙弄得这般花里胡哨?”
“这样好看嘛,难道你不觉得吗?”越凉小小一只,将自己弄得浑身都是赭红染料,像一头小小的花奶牛。
他奋力伸蹬着四肢,目光敏锐地发现太炀的脸就在跟前,忽然起了玩心,嘿嘿笑着,挥起沾满颜料的尾巴,朝太炀的脸呼了一下。
“看招!”
太炀皱紧了眉,下意识拉开距离,不曾想把他怼到了墙上,墙面于是出现了一个四肢张开的玄兽印子,就印在梅树旁边。吓了一跳,赶紧把越凉拢进怀里,仔细观察这小玄兽的状态。
“阿凉,可有大碍?”他担忧地问。
“你居然拍我!”越凉气得哇哇叫,整只玄兽都扭动起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把我当刷子用!”
太炀将他抱严实了,好声好气哄着,无奈地为自己辩解,“分明是你先动手的,孤下意识一挡,谁知你就上墙了。”
墙上的那个玄兽印子太显眼了,越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气哼哼道,“兽皮在哪里,我要把它遮起来。”
“没有兽皮,都烧光了,仅剩用来画图的这些,还是最近打猎弄到的。”
越凉快气死了,印子将他整张圆嘟嘟的惊惶脸都印了出来,吃得颇好,连变小后的爪蹄都显得胖乎乎的,这么一印上去倒真像一只小王八,一点也没有神威玄武的模样。
这个地方玄武来来往往的,被他们看见祖神这副模样,怎么可以!
太丢脸了!
他足足膈应了两天,最开始的半天还试图用东西遮一下,后来就就自暴自弃了,颓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太炀在新居里坐着,看他哼哼唧唧地走过去,忍不住笑了一下,立刻又引来一阵怒骂,赶紧连声讨饶。
玄武族的新村落,就在这样一片鸡飞狗跳之中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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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想不出小剧场.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