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吁了口气，看向元东升道：“你早就猜到是林栩文？”
    “这个人出资大方，做生意的眼光和手段风评都很不错。”元东升目光仍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而那上面定格在顾若河转头离开的脸上，带着点恶狠狠又痛快淋漓的笑意，“至于他喜欢搭戏里的女演员，据说也讲究风度不玩强迫那一套，我也就没在意这些，谁知这位这次突然转性了。”
    说到最后一句，元东升一直平静的眼底终于流露几许怒意。
    知道顾若河并没有真的吃亏，唐朝便又松懈下来，闻言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就小顾那身容貌气度你以为跟路边大白菜似的随地都能碰到？她这样的年纪又没什么后盾，继续在圈子里走下去以后这种事只会遇到更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大佬。”
    元东升沉沉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她没后盾？”
    “有后盾的人会摆出一副扒光自己的架势跟业界老大还有自己的小伙伴们谈条件？一边谈一边害怕的牙关都在打颤？”唐朝笑着指了指吧台上醉倒的那人，“有后盾的人会在谈妥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以后还把自己灌个烂醉仿佛刚刚做完杀人放火的坏事？”
    他虽然在笑，但落在顾若河身上的目光却十分怜惜。
    “说起来，你怎么不去拦她一下？那么个喝法简直跟不要命似的。”
    “也没外人，她要喝就让她喝好了。”沉默片刻，元东升道，“昨晚她离开酒店过了两个小时又返回，中途大概是去元嫣那里了。”
    想象她一个初入演艺圈想要好好拍戏的小姑娘，被同剧组的女演员坑，差点被剧组投资人强奸未遂中途却跑去给另一个遭遇相同性质事件的小伙伴救场，完了还不得不跑回自己这边来继续收拾烂摊子，唐朝不由苦笑着揉了揉额角：“这姑娘心脏是钢铁打造的吧？我真是第一百零一次庆幸当年没听你游说出什么道啊，不然见天的没点儿隐私和安宁了。”
    “然后她从酒店出来，没一会儿就给我打了电话。”元东升道。
    唐朝有些诧异，倒没想到他还会特意拿这件事出来讲。
    “她打电话来跟我请教怎么演戏，对台词对了大半个小时。”元东升还在看着视频定格画面那姑娘的笑脸，想象她当时是为什么而笑，又是为什么在那样一个注定不眠的夜晚将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从头到尾没有过半句求助而是全心讨论着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还能不能继续演下去的戏份，“我猜到她大概有点烦心事，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她后半夜大概也就那样晃荡过去的吧。”
    然后第二天早上回到剧组，就看到那样的新闻。被赶出剧组来到这里，又听到他与元嫣那样的说法。
    所以说啊——
    唐朝长叹一声：“我愿意把店里所有的好酒都赠送给她。”
    简直肃然起敬。
    姑娘我们都敬你是条汉子！
    “她这样的，也难怪你对着十几岁小姑娘也能多看两眼了，我之前也只当你看在她与元嫣交好的份上。”唐朝叹完若有所思。
    把玩着手机，元东升半晌道：“去年我生日在你这儿庆祝，后来两个小的打电话让我十二点以前赶回去，结果中途出了车祸。”
    “知道知道，你被人‘撞车’了，还顺便警察局二日游。”一听他提到这事唐朝就笑开了。
    只因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们圈子里的经典笑话。
    元东升与家中关系有些一言难尽，加之又是个大男人，生日倒也不怎么费心，去年也就跟一班朋友在期会里聚了个餐，结果元家一双弟妹良心发现，聚餐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让元东升回家去庆生，万年妹控+弟控的元总裁当然又惊又喜，急匆匆醒了个酒又急匆匆开车回家，大下雨天的还是在他们一再叮嘱下才应允会慢点开车。
    而他们一帮人既然已经聚到一起索性也就继续下半场，各种猜测元家那两个烦人精要让元老大怎么“惊喜”一场的时候，元家老二大半夜寻人的电话却已经打到唐朝这里来。
    几经周转才知道元东升半路消失又没接电话是在医院和派出所来回折腾，撞他车的人进了医院，而无辜被撞的他进了派出所。
    但觉他这生日过得真是精彩绝伦，众人一边大笑一边准备去接他，那时他已经从派出所出来又一心要去找罪魁祸首算账，自然拒绝了众人，而后再见面已经是几天以后——众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元大总裁这是为了躲避他们的嘲笑。
    为这事元家老二老三自然又跟元老大生了好一通气。
    “那个半夜里来撞我却把自己撞进医院的人，”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移向了醉倒在吧台上的本人，元东升叹了一声，“就是顾若河。”
    “……”
    唐朝瞠目结舌。
    半晌他吃吃道：“你……她……”心想，怪不得小顾但凡看见元老大就如老鼠见了猫小媳妇见公婆。又想，怪不得元老大骂起小顾来从来一副不当外人的模样，敢情……这就是一段从“找死”与“找骂”开始的机缘。
    但细想想，又觉得这两人表现出的绝没有相识一年多那样的熟稔。若真个是那样，小顾今天也不必来这么一出了。
    “就只有那一次交集，然后再遇到就是前段时间《夜愿》选人，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元东升淡淡道，“但一年多以前我遇到她的那次，她和现在不太一样，我在北景又看到她，她有点受惊吓的样子，那次也确实不是什么好的缘分，我也就装作早就不记得她了。”
    ……这尼玛可真是个离奇的故事。唐朝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在北景帮她那次根本不是因为元嫣？”
    “除了一年多以前那次看她和元嫣年纪差不多心软过一会儿。”元东升难得面上牵扯一丝笑，笑得却又很有几分无奈，“后来都是巧合。”
    如果在北景重遇之前能够预知转过来的会是她的脸，他一定不会以她眼中元嫣的“护卫者”的身份来作为重遇的开端……
    “太多的巧合不就是缘分？这缘分也是没谁了。”唐朝啧啧称奇，“不过以你的为人，说实话生日那次的事你没把姑娘揍一顿我都觉得你是压抑自我了，没想到再相遇你对小顾还挺念旧情。”
    元东升沉默片刻，面上浅笑无奈之中渐渐又掺进几分奇异：“因为那后来我其实又见过她一次。”
    唐朝口里的咖啡差点喷到电脑上：“刚刚才说再遇到就是前段时间的人难道是别人吗！”
    “‘遇到’是双方面的事啊。”元东升颇为无辜耸了耸肩，“那次从头到尾都是我见到她，她又没见到我。”
    唐朝朝天翻个白眼。
    “大概是半年以前吧。”不等唐朝追问，元东升老实交代道，“一个音乐选秀节目的海选现场，应该就是她来面试当天说的参加过的三场音乐比赛的其中一场。”
    半年前？音乐选秀？
    唐朝略微思索就回忆起来：“ec唱片举办的那个选秀活动？《星光璀璨》？”
    ec唱片是帝国旗下专业的唱片公司。近几年来唱片行业江河日下，各种音乐、明星选秀的活动倒是层出不穷，ec想要挖掘一些全新的面孔，就与xx卫视联手创作了这样一台专业的音乐选秀活动，初选正是从大半年前开始，这活动到现在也还进行得如火如荼，歌王李嘉言正是节目的评审嘉宾之一。
    而元东升也确实有时常去自家公司举办的活动、拍摄现场遛一遛的习惯。
    想通这关节唐朝不由皆笑皆非：“所以那家伙真的跑去参加音乐比赛了？她一共顶了几秒钟？”
    “……二十秒左右吧。”回忆当时的情形，元东升确实是本着负责任的心去现场溜达一圈，对于留在那陪着一起挑选“新星”是没什么兴趣的，正打算离开却意外听到本以为绝不应该记得却偏偏又感觉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就见到熟悉的一张脸。与初遇判若两人，但那张脸的辨识度委实太高，元东升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一个不算太久以前还生无可恋的人，也就鬼使神差留在那里想要听她唱歌。谁知只听了第一句，他就后悔死自己的决定，“当时一班评审的脸，啧……那二十秒大概都是看在她的脸的份上。”
    一想到还有不少专业人士跟他们经历过相同的遭遇，唐朝快要乐死了。
    “海选都是清唱，但现场也有乐器和乐手准备。”元东升回忆道，“本以为她会羞愧的下台默默走掉，谁知她走到舞台旁边突然挤掉了电子琴前面的乐手扑上去弹奏了一首歌。”
    那无疑是完全不符合规定的。
    简直是胆大包天其罪当诛。
    然而没人去诛她，甚至都没人让她下台。
    毕竟她长得那么好看。
    弹琴那么好听。
    跟她唱歌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将电子琴简直弹奏出音乐厅里钢琴独奏的风采，就算与选秀完全无关，但几分钟而已，众人集体默默作了个弊听她完整弹完了一首歌，其中包括他这个为节目的每一秒埋单的老板。
    ……然后他们客气的公布了她落选。
    元东升每每想起她当时那个表情总忍不住想笑。
    唐朝若有所思：“所以那天她唱完歌，你才提醒我再给她一次演奏乐器的机会？”
    元东升点了点头。
    其实他当时有想过上去跟她打个招呼。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最终也没上去。
    大概……因为她当时看上去很平静实则又羞愧又难过又满脸写着“我想静静”的表情。
    但他也没有就那样离开。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走了足足五条街。
    一直到她进了一家西餐厅。
    他不知怎么也跟了进去。
    她不是去吃东西的。
    她是在餐厅里面做表演。
    小提琴演奏。
    他于是也就那样坐在餐厅某个角落里听了一整晚。
    鬼使神差。
    至今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