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乱来！”乔桑榆坐回去，在桌下暗暗拽了祁漠的衣服。
    说话的同时，她频频朝洗手间的方向张望，生怕林曼会突然回来；她也在偷偷观察着richard，怕他会听到什么，对他们两个起疑。结果林曼没回来，richard地把玩着手上的勺子，也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们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无视了乔桑榆的提醒，祁漠率先开了口，目光淡淡，“心理医生的工作，很辛苦吧？”
    “还好。”richard笑笑，放下了勺子看过来，“我不出名，来预约我的人并不多。鲫”
    简单说来，生意冷清。
    “这不是问题。”祁漠指了指林曼离开的方向，“等治好她，你马上就能功成名就。”
    “恩……是啊，她的情况的确很特殊。”richard悻悻地点点头，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欣喜，他的目光躲闪着祁漠，很快便坐不住起了身，“lin去了有一段时间了，我过去看一下她。”
    祁漠没拦着，却在richard抬脚向前时，突然开了口——
    “趁着林曼不在，你难道不想打听一下姜越吗？”
    稀松平常的语气，直接犀利的问题。
    祁漠的话一出口，richard的身形明显一僵，步子也同时停下；乔桑榆暗暗握紧了拳头，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已无力在阻止隐瞒，只能沉默下来，任由祁漠和richard沟通。
    他说他在“解决问题”……
    她想信他。
    “那个……”richard也是在原地纠结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反过身来，颓然地坐回原位，“那个姜越到底是什么人？”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是心理医生，他很清楚，刚刚在林曼的家，她听到姜越这个名字后那么大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姜越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他有些害怕，怕自己比不上姜越那么重要……
    “是她的未婚夫。”祁漠笑笑，对他的解释一概而过，却已给richard足够的震撼力，“死在他们的婚礼上，林曼也是那时候受伤的。”
    richard愣在那里。
    乔桑榆也是一脸的惊愕：祁漠是想干什么？索性对richard全盘托出吗？！
    “林曼是个重感情的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相对于richard的沉默，祁漠继续开口施加压力，闲闲地建议，“姜越的墓地就在a市，不如吃完东西，我带你们去看看？说不定她能想起什么。”
    “不！”祁漠这番带着暗示的话，让richard下意识地就拒绝了。
    他的暗示很明确——lin很重感情！如果她真的想起了姜越，肯定是放不下姜越，说不定还会对着坟墓悲恸欲绝……
    不行！
    他和lin都已经在一起了，而且是准备结婚的。怎么能受那个姜越的打扰？
    “他们……”richard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烦躁地拉了拉领带，感觉被桎梏得喘不过起来，“他们很恩爱？”
    他期待地看着祁漠，眼里甚至有些可怜。
    “……很恩爱。”这回，是乔桑榆开了口。她有些明白了祁漠的意思，在桌下默默按了按他的膝盖，示意接下来的内容由自己讲，“曼曼在大学里的时候，就认识姜越了！日记里都是姜越的名字，她为了姜越放弃高薪留在a市。姜越对她很好，努力工作只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她的话一说完，周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我知道你爱曼曼，想要她的全部人生，但是……恢复记忆，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乔桑榆试图说服他，“你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再也不要去想姜越！你带她回美国吧？”
    richard坐着没有表态。
    “richard？”
    “我……”他的十指交握，纠结地放在桌面上，“可是如果我就带她这么回去……我们就白回来了。”林曼想恢复记忆的心愿没有了结，而他想功成名就的机会也会因此而破灭……
    richard满脸颓丧，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
    让他难以抉择的境地：要么，恢复记忆，他功成名就，会失去lin；要么，不恢复记忆，他一无所成，但能和lin在一起。到底选哪个？
    他不想lin跟着他吃工作快餐了！
    richard的心里，忍不住存在着那么一分侥幸：“等lin回来，我会告诉她，她的记忆可能会很不开心，我……让她自己选择。”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她怎么选？”乔桑榆不禁有些着急，手掌按在了桌面上，“你忍心看着她下半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吗？”
    她的声音有些大，说完忍不住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幸好，林曼还没有出来。
    等等！她都已经进去这么长时间了……
    “她不会回来。”乔桑榆正想过去看看，祁漠的一句话，让她和richard同时惊愕地把目光转了过去——
    祁漠的唇角噙着几分浅笑，径直看着richard，眼底有得意，也有嗤讽：“我动了点手脚，现在选择权在你。”
    ..................................
    关于richard之前提过的“情景重现”，乔桑榆一直忌惮避免，没想到却被祁漠轻而易举地转为了现实——
    “林曼已经被我的人带走了。按照你的理论，我会重现当时的情景，一会儿那边就会发生一场爆炸，但是放心，这回不会伤到她。”祁漠笑了笑，无视着richard一脸的惨白，“去不去阻止，关键在你。”
    说完，祁漠整了整袖口，作势起身。
    “什么？”richard抬头，脸上尽是错愕。
    “对了，我还联系了一些权威的媒体。”祁漠拉着乔桑榆起来，把空间让给了richard一个人，“如果林曼能恢复记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做实况转播，你不用回美国，就会在心理学界有名气。”
    “你……”
    richard的身体在发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他一个学心理，习惯操控他人的人，却没有想到被祁漠左右，自己处在了完全被动的状态……
    “richard？”乔桑榆催促了一声，不见他动，于是又紧张地转向祁漠，“不要这么做！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对林曼不公平！”
    他想试探richard，她明白。
    可是如果richard爱名利胜过了爱林曼，那林曼就得背负着双倍的痛苦过完这一生……
    这不公平。
    林曼是无辜的！
    从头到尾，她都是受害者。
    “桑榆。”祁漠喝住她，语气狠绝，“这件事必须解决！”
    “**教堂。”然后，他转向richard，抬手直接把车钥匙抛给他，“你是去阻止，还是作为‘赢家’接受采访，你自己选择。”
    说完，他拉过乔桑榆，不顾她的抗拒，直接带她离开……
    *******
    richard留在原地。
    那串车钥匙就放在他眼前的桌面上，触手温凉。他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的画面——林曼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他带着林曼吃简陋的工作餐、他功成名就独自回美国、他富有地带着林曼周游世界……
    天人交战的画面感，最后“乒”地一声相撞，化为四溅的碎片洒落。
    未来只可能是一种……
    而他拥有选择权。
    .............................
    “总觉得这里好熟悉！”教堂后面的休息室，林曼笑嘻嘻地对着化妆镜说话，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弄造型的小姑娘，正在给她的一头短发喷发胶喷亮粉，“到底是在玩什么啊？桑榆呢？”
    从餐厅被带到这里，她一直以为是乔桑榆的安排，所以很配合。
    “看这个！”另外一个造型师进来，手里拿着一套长款的婚纱，在镜子里朝着林曼比划，“喜欢吗？”
    林曼震惊地张大了嘴，脸顿时就红了：“给我的？是richard准备的？”
    婚纱、教堂……他想干什么？
    林曼捂住嘴，眼眶感动得隐隐发红。
    刚才在家里回忆到的那些绝望和压抑，都因为richard的这些悉心准备，而烟消云散。
    “这个我不清楚呀！我负责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造型师笑嘻嘻地扶上她的椅背，“不过婚纱确实有专人送过来的哦！好了，快换上，然后出来试试头纱。”
    “好！”林曼喜滋滋地拿去换，一会儿便拎着裙摆出来，脸上难掩幸福，“好看吗？”
    “好看！大小正合适！”造型师赞叹。
    林曼高兴，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可是串上后面的收腰丝带就会勒得慌……”
    话未说完，她自己便是一愣。
    什么丝带？
    她没穿过这件婚纱，也没有看到任何丝带，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关系啊，丝带到最后再串上就好。”造型师却真的从纸袋里又拿出一根丝带，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她将丝带放在一边，便按着林曼坐回梳妆镜前，“再戴个头纱就行。”
    林曼没接话，但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却有些影像从模糊转为清晰。
    太熟悉了！
    这一切熟悉得就好像……以前都经历过。
    她甚至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模样，也是打扮得很漂亮，幸福地笑着……
    “……我应该是长头发，那时候头发盘起来的……”她喃喃开口。
    “什么？”造型师没听清。
    “我不知道……我突然觉得……好难过……”她眼眶一红，眼泪便又无声地滑下。
    .................
    “祁漠，这对林曼太残忍了！”乔桑榆不忍，执拗地要下车阻止。
    他们也过来了，但祁漠却让下属把车停在一百米远的地方，留她在车里，远远地看。
    她怎么能受得了？
    再看一遍林曼遭罪，再看一遍他犯下的罪孽……
    “那就闭上眼睛不要看。”祁漠不和她讲道理，最多也只是这么一句，然后执拗又决绝地把她困在怀中，目光淡淡地看着教堂的方向。他任凭她挣扎，就算她推痛了他的伤口，他手上的力道也丝毫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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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型师终于把林曼打扮好。
    林曼目光怔怔地站起来，她这回没有再询问richard，脸上没有任何期待幸福的表情，只是忍不住抬脚，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这是一种本能，她此刻根本无法解释的本能。
    如果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有预感，事情会在教堂外发生……
    有很严重的事情要发生！
    “林小姐？”有个造型师想拉她，却被另外一个造型师止住。
    后者摇了摇头，小声示意：“我们只负责化妆。”上面有交代，让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
    她离教堂的门越来越近。
    林曼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身形越来越踉跄，最后几乎是扶着教堂的木质椅手柄，才能勉强前行。外面，就在外面……她战栗着，几乎要叫出梗在喉头的某个名字，看到隐藏在火光中的一切。
    就差最后一步。
    “lin！”她听到richard的惊呼，然后他的身影扑过来，黑色的外套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她脚下没站稳，猛地一下向后栽倒，重新跌回教堂内，而richard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回忆戛然而止。
    刚刚近在眼前的那些画面，顿时全部远去，只剩下模糊的光点……
    “richard？”她疑惑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lin……”richard低喃着她的名字，气喘吁吁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忍不住在傻笑。可笑着笑着，他又忍不住哭了，声音最后变得哽咽：“lin，我爱你！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功成名就，都比不上相濡以沫的爱情。
    他可以穷，可是默默无闻，但是他不能失去这个善良的女孩。
    “嫁给我！”他扶着她起来，自己则单膝下跪，“我不在乎你缺失的记忆，缺失的人生，你在我心里，已经是完美的了！我……那天你来咨询我，得知我没吃饭，给我带了三明治，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说话磕磕巴巴，颠三倒四，却都是在诉说对她的深情：“……我没有准备戒指，我现在去买可以吗？你在这里等我！什么都不要想！就等我！”
    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和那个叫姜越的男人的抢夺。
    他怕输。
    这场豪赌，他真的不敢。
    “richard！”林曼拉住他，在他离开之前，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我愿意！戒指没关系，我愿意！”
    他欣喜得无法回应，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
    “我刚刚觉得好难过……好绝望……可是你来了，这种感觉都没了！”她也在哽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richard我好害怕，你带我走……”她分不清这是胡思乱想，还是过去的记忆太黑暗？
    她害怕了！
    她不想回忆，只想任性地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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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桑榆一直远远地在看。
    当richard拥着林曼出现在门口时，她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放在路边的就是那辆婚车，和婚礼上的车一模一样……她紧张地盯着，生怕它随时会爆炸，会把这两个相爱的人吞入火海。
    毕竟，richard刚刚才放弃一切，选了林曼。
    “遥控的距离是一百米。”祁漠突然在她身边开口，把一枚小型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放在她的手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覆着她的手按了下去。
    乔桑榆惊呼：“这是什么？”她瞬间变了脸色，双颊褪为纸样的惨白。
    “碰！”
    远远的，她看到那辆车的后备箱打开，然后好多彩带和彩纸片喷出来，像是一场漫天的花雨，正好都落在林曼和richard的头发……那时候最恐怖的火焰，变成了今天最美丽的色彩。
    她看到林曼在欢呼，她应该彻底不记得那个爆炸了，高兴地接着彩色喷花，最终和richard拥吻在一起……
    乔桑榆的眼睛一热，遥遥地看着，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她害怕的事，一样都没有发生。
    林曼终于得到了幸福。
    她终于敢回忆自己和祁漠的第一次见面。
    她第一次觉得——
    爱上祁漠，不是罪孽。
    ...........................
    “还好吗？”祁漠示意下属递来前座的纸巾，自己从中抽了一张给她，“问题解决了。”
    就像他说的，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是非，没有一定的准则。
    他有他的方式。
    也许很决绝……但他在解决问题。
    “那辆车里本来就没装炸药……谢谢。”乔桑榆点了点头哽咽，擦湿了纸巾后，蛮横地趴上他的胸膛，用他的衣襟继续抹眼泪，弄得皱巴巴湿答答一大片。她嗓音闷闷地低喃，“有笔吗？”
    祁漠愣了一下，点点头：“有。”他掏出自己的给她，面色疑惑。
    乔桑榆吸了吸鼻子，揭开笔帽停顿了两秒，陡然拉高了他的衣袖——
    然后，她在他的袖子上，留下龙飞凤舞的草签“乔桑榆”。
    正如那天在教堂里一样。
    “干嘛？”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脸上还带着泪光，她笑得又甜又难看，引用了他当时的称呼，“我这个三线小明星，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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