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哥哥？”
    慕遥悚然，不由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茫然又错愕地看向黎常业——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个称呼？
    “他明天下午的飞机到，你跟我一起去接机怎么样？”黎常业并没发现她的疑惑和紧张，还在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到时候还有礼物可以拿！澉”
    对待慕遥，他完全是哄小孩的姿态，尽量给她和黎北辰创造机会，时间长了，说不定就有感情了玛。
    “我……”慕遥被噎了一下，刚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被黎常业抢了先——
    “老慕，没问题吧？”这回，他问的是慕向贤。
    先发制人，干净利落。
    慕向贤哪能拒绝？纵使心中有百般不愿，他也只能干笑着出声：“这……也行啊。”
    *****
    整顿晚餐，黎常业是主导。
    饭桌上，他问了慕遥的学习情况，一个劲地表扬肯定，然后又开始说黎北辰的种种好……他的意图在慕向贤看来很明显！可是慕遥没想这么多，她是被一声又一声的“北辰哥哥”搅得彻底没了食欲。
    黎常业的行为，让她不得不猜想：黎叔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用“哥哥”两个字来提醒她的？她最多也就只能叫黎北辰一声哥哥，其他是不能多肖想的……
    对于一个高三的学生来说，这个逻辑很正常。
    于是——
    晚上回去的路上，慕遥一直情绪低落。
    “遥遥？”慕向贤当然能感觉到自家女儿的情绪，他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来，“刚刚吃饭的时候，黎叔叔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述显得委婉，毕竟她还小，相亲结婚这种成人的事情还不适合深谈，他只能试探慕遥的想法：她对黎常业的撮合，是怎么想的呢？
    “……嗯。”迟疑了一秒，慕遥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有些不高兴。”
    她不想叫黎北辰“哥哥”。
    她不希望和黎北辰发展成兄妹的关系……
    “这就好。”慕向贤却是不由松了口气，以为慕遥也是在反对这样的撮合，反而软化下来劝她，“别把黎叔叔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不答应没关系，不要因为他是爸爸的上司就有压力。”
    他摸了摸慕遥的脑袋，眼底尽是慈爱，却又无法言明——
    他不知道为何黎常业突然想要撮合这两个孩子？但是绝对不行！他们……不合适，也不能在一起。
    “嗯，那就不把他的话放心上了！”慕遥狡黠一笑，在心中默默地剔除了“哥哥”这个称呼，撒娇地挽上慕向贤的胳膊，“爸爸，那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吗？”
    她不好意思把喜欢黎北辰说出来，只能赧然地摇慕向贤的胳膊。
    “嗯，都支持！”慕向贤用力点头，反正慕遥也在反对，他就绝对支持！
    截然相反的理解，彻底绝对的误会，谁也没有发觉，都在兀自欣喜。
    “对了，”快到家门口时，慕向贤才想起来问，“你今天说的保送机会，大概是哪几家大学？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挑，大学毕业就在当地找工作，我们搬家过去。”
    慕向贤望着夜色，目光有些悠远。
    “搬家？”慕遥诧异，“爸爸您以后还要辞职吗？不是在黎氏很好吗？”
    她从未有过搬离这个城市的想法。
    “爸爸开玩笑的。”慕向贤似乎这才惊觉了自己的失言，尴尬一笑，急急忙忙地敛神，将眼底的落寞和空荡都收了进去，嬉笑着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可别告诉别人！特别不能告诉黎叔叔，到时候扣工资的！”
    慕遥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说完，她拿出钥匙，小跑着主动去开门。慕向贤远远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小洋楼的灯光亮起，唇角微微上扬：是肯定会搬走的！等他完成了一切，他就会带着女儿搬走，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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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黎常业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说特意派了车到小洋楼，下午会接慕遥一起去机场。
    慕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折腾了一上午。
    她几乎试遍了所有的衣服，才终于挑中一条白色的裙子，然后配上她唯一一双有根的凉鞋。她在镜子前比划了良久，始终觉得……这样才是最成熟好看的！
    她总不能老是以高中生的形象去见黎北辰啊！
    头发梳了好几遍，最后绑了个简单的马尾，再配上一根丝带的头绳。对慕遥来说，这已经是“仔细打扮”，她就是特意“打扮”去接黎北辰的！
    就算是黎叔叔看到又怎么样？反正爸爸都鼓励她了！
    “遥遥，你在磨蹭什么？”下午车来的时候，慕遥还在房间照镜子，慕向贤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黎叔叔派的车到了！赶紧的！别让人家久等了！”
    虽然不看好这次“接机”，但既然答应了人家，基本的礼数还是要的。
    “来了来了！”慕遥急急忙忙地下楼，裙摆似她欢快地心情一般微微扬起。简单又清丽，不施粉黛的小脸，却让人看着莫名地舒服。
    “你穿得……”慕向贤蹙了蹙眉：她穿裙子？什么意思？
    “今天热嘛！”慕遥的小脸一红，在慕向贤追问之前，小跑着出了门，“爸爸我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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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接机的人有一大波。
    黎叔叔、周管家、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下属……这样的环境，让慕遥不禁觉得局促：现场没有一个是她熟识的！站在他们之间，压力真心好大。
    “飞机还有一小时到呢！”黎常业看了眼手表，很照顾慕遥，“等得无聊了吧？给你买点零食好不好？”
    说话的同时，他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跑着去买吃的。
    “不会等很久的啊！要不叔叔跟你聊聊天？”他骗着哄着，生怕慕遥赌气走了。毕竟这是他最中意的儿媳妇，年纪又那么小，他们全家迁就一点也是应该的。
    “……不用啊叔叔……我慢慢等就好……”慕遥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听到黎常业说要“聊天”，后背迅速渗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下属很快回来，抱回来好几包鸡米花，慕遥连忙抢过零食分配：“我们吃东西吧！叔叔您也吃！”
    她可不敢跟黎叔叔“聊天”！
    *****
    结果飞机晚了点。
    原本定于下午五点降落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最后在晚上七点才迟迟落地。这两个小时的等待，对慕遥和黎常业来说都是煎熬——前者就想安静地等着；后者就怕她安静着在生气。
    于是，他索性让下属买了个全家桶过来，让慕遥抱着慢慢吃。
    “……谢谢黎叔叔。”慕遥的小脸这回真的垮了下去，她那双坡跟的凉鞋已经站得脚很痛了，还要抱这么重的东西……她根本就吃不完这么多啊！
    “还有五分钟就出来了。”黎常业看了眼手表，却突然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清了清嗓子，“那个……公司不是晚上还有个跨国的视频会议么？”
    “对对对！”一旁的人都是经过安排的，连忙帮腔，故作紧张，“黎总，这都快来不及了！您看……”
    “那这样吧，我先去开会。”黎常业和慕遥商量，“你在这里等北辰哥哥好不好？就当帮叔叔这个忙，总不能没有人接他！一会儿叫北辰哥哥请你吃饭！”
    “好。”慕遥乖乖巧巧地回答，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黎常业放心不下，走出去几步后，又偷偷把管家招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一会儿北辰要是没给她买礼物，记得
    把这个送给她！还有，人家小丫头多等了两个小时，要是发脾气的话，你……”
    “我懂的！”管家点了点头接下，“您现在回家么？”
    黎常业点了点头，哪有什么跨国视屏会议？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这个当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特意为他们两个创造独处的机会，因为有他在的话太像相亲，黎北辰会反射性地排斥！至于小丫头那边呢，礼物得提前准备，不管黎北辰那边怎么个态度，他得哄着小丫头开心啊……
    这个慕遥，一定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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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航班抵达，慕遥便一直在出口处候着，捧着那个外带全家桶，就连脚疼都忘了。
    终于，她看到了黎北辰。
    他走在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间，依旧是那么出类拔萃。他穿着衬衫和皮鞋，显得干净又正式，每一个细节都能满足人的无限幻想……只是，他的脸色很臭。
    “黎北辰！”慕遥哪顾得上这些？她在看到黎北辰的那一秒，已情不自禁地挤入人群的最前面，兴奋地朝他挥手，“黎北辰！这里！看这里！”
    她的声音让他微微一怔。
    他抬眸看向声源，却在看清是她的那一刻，脸色更臭了。
    “黎北辰……”他没有理会她的呼喊，平静地抬脚继续走向出口，慕遥微愣地低喃着他的名字，身子却情不自禁地循着他的脚步跟过去，终于在出口处和他汇合，“黎北辰，你怎么啦？”
    “你怎么在这里？”他眉头紧了紧，冷淡地问了出来。
    “你爸爸告诉我的，还有管家也在。”慕遥反射性地回答，指了指管家站着的方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还有别人在，她应该要收敛一点的！
    黎北辰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正好撞上管家的目光，后者一愣，反射性地立马低了头。
    管家还记得黎常业的嘱咐：宏观调控！尽量降低存在感！尽量培养独处空间！
    “晚点了两个小时，你在飞机上饿坏了吧？”慕遥主动后退了一步，笑嘻嘻地开口，心中已给他的臭脸色找好了理由。她小心翼翼地递上手里的全家桶：“要不要吃？”
    她的眼里，纯粹地尽是讨好。
    黎北辰只需微微低头，便能看到她澄澈明亮的双眸。他眉心一紧，心中的燥怒又强盛了几分，脸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阴沉。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明明有那么强大的背景！明明有姚家这种后盾，她是怎么做到像现在这样的？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没有冷呀……”他暗沉带怒的目光让慕遥有些心虚，摸了摸盒子才敢继续往前递，“可以放心的吃……诶！”
    话音刚落，手上的全家桶便被黎北辰大力拿过去，可他却没有开吃，反而是用力地一拧，然后转身用力一抛，精准地将食物投入附近的某个垃圾筐……
    “我不吃这种东西。”他的声音冷得可怕，说完的同时转身，并没有拉她，只是两两地丢出四个字，“跟我过来！”
    “干嘛丢掉啊！”慕遥还在为全家桶心疼，“就算你不吃，我也要吃……的啊……”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回头，她才发现黎北辰已走出了好远，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忍着脚痛朝他的方向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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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北辰，你走慢一点啊！”
    “你不去停车场吗？方向不对啊！”
    “你是不是打算吃完饭再回去啊？”他的脚步很快，慕遥穿着坡跟鞋，艰难小跑着才能追上他，几乎一路上都在自说自话，“那太好了！赶紧找个有座的地方，我脚……啊！”
    话未说完，他却陡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到一边的墙上。
    背后和墙壁重重相撞，慕遥疼得龇牙，却把呜咽强吞了回去。她想他一定不是故意的，都怪她穿了坡跟鞋，脚下都站不稳，他一拉她就直接撞墙上了……
    “干嘛？”慕遥无辜地在周围环视了一圈，“电梯……在那边。”
    这里远离人潮拥挤，这个走道几乎无人经过，而去美食区的电梯，也在另一个方向。慕遥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男子，不自觉地心跳如雷……他要说点什么了吗？
    她本来打算回家之前也说的！她连表白的词也想好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他松开她，向后一步，“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嗯。”慕遥点点头，耳根已开始发红。
    只是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竟是——
    “你从小和你爸爸过？”
    “啊？”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慕遥差点反应不过来，整个人还沉浸在表白不表白的娇羞中没有撤离，只能傻乎乎的点头，“是……是的啊，怎么了？”
    “你妈妈呢？”黎北辰的口气很不好，眉宇间写满了明显的烦躁。
    他特意去英国调查过，知道了那个姚家，也通过人证实了慕向贤的秘密……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提到这个，慕遥的眼底不禁涌上一层落寞，完全从适才的情绪中抽离，自卑地垂下了头。从小到大，因为没有妈妈，她没少受同学的嘲笑。
    “那你妈妈是哪里人？她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些你都知道么？”
    “我爸爸说，妈妈是孤儿，以前和他是同学。”慕遥喃喃地回答，看着黎北辰的脸色，越发心惊害怕。他到底是怎么了？突然问起她的家庭来了？
    黎北辰很生气。
    他很想拼命地摇晃她，很想朝她吼：‘你爸说她是孤儿，你就信她是了？你长什么大，都不会自己调查的么？你到底是真的蠢，还是伪装得这么高明？’
    可是，看到她眼底的无辜，他终究没有下得去手。
    她骗不了人，她不像是在说谎。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你可以走了。”黎北辰颓然地后退一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额，只觉得双侧的太阳穴都在一阵阵胀痛。
    “什么？”
    慕遥一愣，反射性地上前，正想脱口而出那句‘为什么’，他却突然转身走向管家，冷冷地丢下一句命令：“送她回去。”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他大步走出了机场，把她丢在了原地。
    他了解了一切。
    他不怪她，但也不会再选择她。
    慕遥怔在当场，久久没有从失落中回神——
    黎北辰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