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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尤物【快穿】高H 淫乱小镇 (快穿)插足者

第079章 残生(二合一)

      遭此厄运的并不只有东平郡王府一家。
    那一晚,从各个王府中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好几条街,接下来整整半个月,玉京城的空气里都带着股子血腥气。
    诚王篡位前做第一件事,便是翦除了所有祸根。
    从那以后,大齐徐氏皇朝的正统子弟,便唯有元光帝这一枝了。
    没有人发现徐玠这条漏网之鱼。
    毕竟,死尸都是血肉模糊的,只能够凭衣裳辨认,且彼时徐玠一直呆在庄子上,元光帝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就此逃过了一劫。
    可是,他依然很怕。
    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恐惧,在往后的许多年里,一直与他如影随行。
    微微眯起眼,徐玠对着虚空的某处摇了摇头。
    那时候他可真没用啊。
    没用透了。
    被优渥的生活淘养坏了的王府子弟,连个正经人都做不好,你还能指望他有血性?
    除了吃喝玩乐,他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
    只知道没命地跑。
    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了临近罗刹国的大齐边境,前有边军锁路,他方才停下了逃亡的脚步。
    在广袤无边的森林里,在荒凉幽深的无人处,徐玠头一次聚起勇气,试着看向来路。
    他知道自己被养废了。
    废得十分彻底。
    可他不甘心。
    那个血淋淋“跑”字,牢牢嵌在他的脑海,照见他灵魂深处一切的丑陋与黑暗。
    他想,就算去死,也不该死得像现在这样难看。他总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整齐些,才有脸去地下见他的爹。
    于是,在长达半年的逃亡之后,徐玠第一次尝试着落脚。
    那是一个安静而闭塞的小镇,依山傍水、风景如画。
    他以行脚商的名义赁屋而居,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从前,只将注意力放在当下。
    前后花了五年,他终于学会不再因恐惧而恐惧,也稍稍懂得了一些“活着”的含义。
    从讨生活开始,他一点一点地学习着,在最底层、最穷苦的那些人身上,汲取生存与生活的经验,然后,再试着以他们的眼光,审视他的前半生。
    很痛苦的一段日子。
    生活艰辛还在其次,扭转心性却令人发狂。
    许多次,当他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个血红的大字,总会突现于他的脑海,如同一只血淋淋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他咬牙支撑了下来。
    从最初的不敢回望,到后来能够直面,再到承认自己的一无是处,直到最后,否定他前半生所树立起来的一切。
    那就像是把旧的自己剥皮拆骨、敲碎打烂,再从这些血肉残渣里,捏合出一个全新的自己。
    这个过程,同样花了五年。
    十年后,怀揣着一把剔骨刀,带上所有的钱,徐玠走出了那座小城。
    他没打算回去。
    他要去玉京城杀了那狗皇帝。
    或者,被那狗皇帝杀死。
    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说不定他连那狗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就已经死了。
    可徐玠不怕。
    为父报仇,死而无憾。
    可是,当他终于抵达玉京城时,元光帝却驾崩了,元光朝亦随之结束。
    眨眼间,天地都变了样。
    站在大雪的街头,他一片茫然。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他爱的、他恨的,他竭尽全力想要拥有与毁灭的,都没了。
    只剩下漫天大雪,与怀里那把冰冷的刀。
    他游魂似地到处走,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该干些什么,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刺骨的河水包围。
    他跳进了护城河。
    其实,他并没觉着自己想要寻死,然而,当腥臭的河水托着他载沉载浮时,他却又觉着,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任由自己沉了下去。
    可是,老天爷却像是厌了他,断不肯收了他的命,河边一对拾荒的穷苦夫妻发现了他,将他救下并带回了家中。
    他在他们家里昏迷了两天两夜。
    醒来后的第三天,一直呆呆躺着不动、不吃也不喝的徐玠,突然披散着头发爬了起来,向着皇城的方向大笑了三声,又向着东平郡王府的方向大哭了三声,便赤身冲进屋外密林,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才一头扎进厚厚的雪地里。
    这一回,老天应该把他的命收回去了吧。
    失去意识前,他如此想道。
    然而,迎接他的,却非永夜与黑暗,而是一张苍老慈善的脸。
    那对老夫妻,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十天后,养好身子的徐玠离开了玉京城,除了一身旧冬衣和一把刀,什么都没拿。
    他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那对善良的夫妻。
    而他记忆中的玉京城,亦永远停留在了被大雪覆盖的那一天。
    此后余生,他再也不曾踏足这个地方。
    如同所有失去目标的人一样,徐玠开始了四处游荡。
    他见到了很多的人,看到过很多的风景,遭逢过很多的际遇。
    可他的心还是很空。
    直到有一天,在大齐的最北端,他被一群像乞丐一样的强盗掳获,这漫长的游荡才算终结。
    老天爷仍旧不愿接纳他,他在强盗窝里顽强地活了下来,甚至还和他们做了朋友。很久后他才知道,这群强盗,泰半是镇守辽北的大齐边军。
    他们已经整整五年没有领过军饷了。
    他们身上的棉袄,比纸还要单薄。
    那一年,正是鸿嘉二年。
    徐玠在辽北住了下来。
    凭借着还算聪明的头脑,他往来南北走贩皮货,但有盈余,便会拿出大半来接济那些凄惨的边军。
    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一人之力,又哪里能够顾全那百万军民呢?
    辽北并不是个宜于安居的地方,尤其是边境,时有战乱,一个叫做“金”的化外小族便经常袭扰大齐,两军接战不休。
    虽然金军人少,但个个精于骑射,且悍不畏死,而大齐边军银饷亏空、兵员羸弱,武器装备亦多陈旧破损,徐玠甚至亲眼见过鸟铳炸膛,将兵卒直接炸死的惨状。
    如此情形下,两国交战,大齐竟是十战九败,剩下的那一战,也是死伤无数的惨胜。
    徐玠眼看着金国一点点壮大,从最初的偶尔袭扰、打了就跑,到后来成建制的军马、大规模野战。而辽北边军连连溃败,不住向朝堂乞军饷;可是,国库每次下发的军饷,到得他们手中时,已是百不存一。
    余下的那九成九,皆以“漂没”的名义,层层盘剥一空。
    而那时,朝堂又在做什么呢?
    他们在吵架。
    只因鸿嘉帝欲立其亡母为太后,朝堂上下一片沸腾,百官奋勇进谏,痛骂者有之、劝诫者有之、指责者亦有之,据说,那些奏疏加起来,能把玉京城的地都给铺满。
    直到鸿嘉九年,这场旷日持久的争吵,才以文官集团的胜利而告终。
    而那时,辽北地区的大片土地,已泰半被金国收入囊中。
    徐玠在鸿嘉四年时离开了辽北。
    他腿上中了金兵一箭,买卖也做不成了,便回到了中原。
    在江南养了半年的伤,机缘巧合下,他结识了一对祖孙,并从那妇人手中,拿到了生母梅姨娘留下的部分遗物:
    一些很奇怪的话本子,以及,厚厚的一本菜谱。
    全都是徐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他试着请那妇人照着菜谱做了几样菜,竟是无比美味。
    可惜的是,那妇人生了重病,很快便撒手人寰,临终前,她将九岁的孙女托付给了徐玠。
    那时的徐玠,已经跛了一足。
    他厌倦了漫无目的的漂泊,便带着那小姑娘并一大箱的书籍,重又回到了他最初落脚的那座小城,赁下旧居,拿出积蓄开了间铺面儿,卖些杂货,聊以度日。
    读书、听雨、看湖,与小城各色人等打交道,顺带教那个小女孩做菜,饱一饱口腹之欲,这便是徐玠生活的全部。
    每隔两年,他便会出去一段日子,去大齐各处走一走。
    金国的势力逐渐扩大,而皇城中的君与臣,仍旧在无休无止地争吵着,为一些与民生无关、于百姓无益、于江山社稷有害的所谓“体统正事”而喋喋不休。比如元光帝的庙号、皇后宝印的字数,甚至祥瑞身上的毛色究竟是白还是黄,他们也能吵上半年。
    那时的徐玠,读了很多书,亦走过很多路,已然能够渐渐辨析出这所谓争吵的真正面目。
    党争。
    朝堂百官划分阵营,以南北两大派辅以无数小派,互相争权夺利。
    这便争吵的真相。
    在官员们眼中,党争事大,国事次之,而举凡国事,最后也必定会沦为党争的战场。
    这些国之栋梁们日复一日地争斗着,大齐西部的天灾、南部的人祸,以及东部诸多行省的动荡,乃至于占据辽北、虎视眈眈的金国,他们根本不在意。
    他们高高在上地认为,化外小族,连与大齐为敌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彼时的辽北战场已经开始把“斩首三员”列为大捷,即使诸军中门阀之间的倾轧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他们亦仍旧不为所动。
    徐玠于是发现,站在大齐顶端的这群肱骨重臣的嘴脸,与锱铢必较的街头小贩,其实毫无差别。
    在他们眼中,没有百姓、没有江山,甚至,也没有皇帝。
    饿死几十上百万的百姓,也饿不着他;江山易主、社稷染血,那也是武将们没打好仗,关他们甚事?
    皇帝换谁当不是一样?
    铁打的朝堂,流水的帝王。
    只要能做好八股文、背好书,再找一个阵营,便算是能臣了,余生自可享尊荣、拿厚禄、泽及子孙。
    大齐朝,已经烂到根儿了。
    鸿嘉二十七年,鸿嘉帝驾崩,号神宗,太子践祚,改年号为延康。
    延康十五年,大齐,亡。
    一个由异族统治的王朝,取代了它。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便连徐玠所在的那座经年无雪的小城,也难得地下了几场大雪。
    一如许多年前的玉京城。
    随着那场大雪而来的,是异族军队的隆隆铁骑。
    那一天,恰是冬至。
    站在自家院门口,年逾古稀的徐玠,握住了那把多年来不曾离身的剔骨刀。
    他听见北风的呼号、听见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亦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当房门被大力撞开时,他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一刀捅进了来人的胸膛。
    那是个金国小兵,三十来岁,披发髡顶,满嘴的黄牙,还有口臭。
    他临死前张着嘴大口呼出的热气,险些没把徐玠熏晕过去。
    然后,徐玠的眼前,便只剩下枪尖的寒芒,与泼天的鲜血。
    当身体重重拍进雪地时,他并没觉着疼,甚至也并不觉得愤怒。
    他没能给他爹报仇。
    也没能救得了大齐。
    他手中的那把刀,最终也只杀死了一个金国小兵。
    一事无成。
    可他却想,他终于可以去地下见他的父王了。
    他没给他丢脸。
    他好好地活过,痛痛快快地死了。
    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
    可老天却像在与他开玩笑。
    他又一次活了起来。
    醒来时,他的眼前没有大雪、没有枪尖、也没有穷凶极恶的金国兵卒,只有……一面熟悉的帐顶。
    绣蝠纹烟罗软帐,与他记忆中少年时用过的,一模一样。
    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睡过这样软的帐子了。
    他贪恋地深吸了一口气,便再度阖上双目,沉睡在了多年前那个青葱柔软的少年人的梦中。
    很快他便察觉出了异样。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便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毕竟,读了梅姨娘写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又是穿越、又是重生地,他在“心理上”(这个词也是话本子里的),已经有了一点准备。
    甚至还曾生出过这一类的幻想。
    如今,好梦成真。
    他真的重生了。
    在建昭十二年的冬末,在他十四岁青葱年少时,他回到了那所位于王府东北角、冷得如同冰窟的小院——洗砚斋。
    这一年,行宫不曾走水、李太后亦未薨逝、三公主还活蹦乱跳地在宫里念着书;国库虽然空虚,辽北的军饷却还无人敢于大笔贪墨,而建昭帝的身体,亦算康健。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两卫锋芒,直指朝堂!
    这是还有得救的建昭朝,而非后来病入膏肓的元光朝与鸿嘉朝,蠹禄们还没那么大的权势,而建昭帝掌中利剑,锐不可当。
    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要他有勇气去做,只要他敢于担起他前世无力承担的责任,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于是,建昭十三年元月,东平郡王府最低贱、最不成器的五爷,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