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寒将黎皇的失态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闪过森冷决绝的笑意。
    呵！本以为事情会很复杂，需要费些时力。可是没想到黎皇反应这么强烈，看来，走这步棋是对了。
    黎皇自知失态，脸色难看的讪笑道：“人上了年纪，手就会不自觉的发抖，朕也不例外，让摄政王见笑了！”
    这种自嘲的解释方式，似乎很合情合理。可是周靖寒岂会不知黎皇在紧张什么？
    他故意佯装不知情的样子，好言安抚道：“黎皇陛下这话说的严重了！人吃五谷杂粮，都有生老病死，你我都不例外，我又怎么会讥笑于你？”
    黎皇看着周靖寒，心中乱成一团糟。很多问题，他想寻求一个答案，可是又怕引起周靖寒的怀疑。若可以，他真想什么都不顾及，劈头盖脸的追问到底。
    周靖寒此刻已经拿捏住了黎皇心中的急切和矛盾挣扎，知道黎皇不好主动询问。
    他惆怅的仰头，灌下一杯烈酒，之后轻声叹道：“关于家姐的事情，我是不该对任何人提及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且，人之已矣，提及她不光彩的过往，也是对她不尊重。”
    黎皇一听周靖寒这话，即刻紧张起来了。天知道，他多怕周靖寒拒绝再提及任何关于廖雨萱的过往旧事！
    心下正担忧间，他看到周靖寒再次灌了一杯酒入腹，声音都暗哑了几分。
    就听周靖寒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能瞒一辈子的！”
    这算是给了黎皇一个可以继续询问下去的契机！
    黎皇连忙应道：“没错！有时候，把事情埋藏在心底很辛苦，不如说出来的好。”
    周靖寒点头，“黎皇陛下此言有理！这么多年以来，每每想到那惨死的家姐，我这心里就揪痛的厉害。
    虽然入宫为妃并非她本意，可是她既然封了妃，肯定是不会做出与旁的男人苟且的大逆之事。我坚信，她一定是被周皇后宫的女人设计陷害了……”
    周靖寒惆怅的讲述十八年前在北周皇朝发生的皇室丑闻，不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事件上，描述的都很详细。
    黎皇认真严肃的听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周靖寒说，十八年前的廖雨萱并非自愿入宫为妃，而是受皇权所迫无法抗拒。
    她性格刚烈，在初入宫一个月的时候，愣是没让周皇碰到她一根手指头。周皇爱廖雨萱成狂，以为对方年纪太小接受不了他，便耐心等待廖雨萱从心底接纳他。
    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周皇想尽办法逗弄廖雨萱开心，做一切能让她感动的事情。可是，廖雨萱并不买账，反倒是对周皇态度越来越冷漠。
    终于，周皇被惹怒了。他不顾廖雨萱的拒绝，强行与之发生关系，却因此发现了廖雨萱身非完璧的事实。
    那一刻，周皇心中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他逼问廖雨萱给他扣绿帽子的男人是谁，可是廖雨萱不肯说。
    周皇那时初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定，心中忌惮廖大将军的兵权，没敢声张此事，更没敢将廖雨萱打入冷宫。
    他只是自此冷落了廖雨萱，再也不临幸她。廖雨萱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似乎对此结果很满意。
    然而，意外总是接踵发生着。廖雨萱被冷落了半个月后，在某日清晨突然呕吐恶心，太医查出她已经有孕一个月之久。
    周皇心中的怒火，无以复加，可是却只能暗暗忍下这口恶气。他幽禁廖雨萱，表面伪装成宠爱对方的模样儿，实际上已经开始部署对付廖家的阴谋诡计。
    周靖寒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哀声总结道：“我姐姐怀胎九个月时，周皇终于部署好了一切。他让他的党羽栽赃我父亲通敌叛国，定了我们廖家诛九族的死罪。
    我父亲得了消息，让他的心腹进宫救我姐姐，而后带着我和满一岁的沁蕊离开北周。那期间，姐姐惊吓过度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
    可是我们正是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怎好带上一个新生的婴儿跑呢？无奈之际，姐姐毅然决然的将婴儿送往寺庙寄养。
    再后来，我们终于避开追兵。可是历经生产和疲惫逃亡的姐姐，却因血崩香消玉殒，只留下了一支珠钗……”
    往事，在周靖寒的叙述之中扑面袭向黎皇。那个叫廖雨萱的女人的音容笑貌，也一点点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十八年前，西黎皇朝与北周皇朝激烈交战。当时，黎皇亲自带兵上阵，与敌军大将廖苍翼正面交锋。
    那时的黎皇，年轻气盛，不畏生死，打的敌军节节败退，直至投降仍不愿罢休。他带兵将廖苍翼围堵在荒山之中，想要生擒敌军猛将。
    关键时刻，有一个俊俏少年带领一小队骠骑兵，将围困的廖苍翼乔装扮成小兵成功撤离。而那俊俏少年穿着廖苍翼的衣服，引着黎皇的队伍朝另一个方向逃离。
    这一招声东击西，害的黎皇没能生擒廖苍翼，心中甚为郁闷。他发誓，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抓住这个奸诈的俊俏少年。
    在你追我赶之下，黎皇终于亲自出马，险险的抓住了这俊俏少年。可是却因意外的发生，二人双双摔下山坡。
    由此，俊俏少年暴露了真实身份。原来，她竟是个女儿家，是廖苍翼最为宠爱的长女廖雨萱。
    这廖雨萱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乃父之霸气。黎皇与她在山下共处一夜，聊了很多事情。
    战场上的，国家的，百姓的，越聊越默契，竟惊愕的发现他们之间很多想法是一致的。因此，两人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黎皇发现自己对廖雨萱越来越欣赏，越来越……爱慕！
    所谓一见钟情，大抵就是如此了。
    翌日清晨，黎皇的兵将下山寻人，将两人成功解救。
    分道扬镳之时，黎皇许诺廖雨萱，会尽快去北周皇朝求亲。当时，廖雨萱洒脱的应下了。
    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当黎皇兴冲冲回到皇宫，拟旨准备与北周皇朝联姻时，却率先收到了廖雨萱的信函。
    她，竟已被周皇选中，入宫成了周皇的妃嫔！
    这一打击对黎皇而言，是致命的。他因此病了整整七日！
    病愈后，黎皇心有不甘。他以谈和为由，亲自出使北周做客。果然，再次见到廖雨萱，她已成为周皇的妃子！
    黎皇心中悲愤交加，喝了很多酒。宫宴过后，他醉的不醒人事。回到使臣别院居所，在迷糊中察觉有女子投怀送抱。
    他以为对方是廖雨萱，便欣然接受，与之发生了关系。待得清醒后，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徒留一抹嫣红在被褥之间。
    黎皇第一时间前去找寻廖雨萱求证，可是廖雨萱一口否定与黎皇欢好过，还告诉黎皇她早就身非完璧，哪里来的完璧之身交付给黎皇。
    不止如此，廖雨萱还说了很多狠绝的话，势要与黎皇断绝干系。
    黎皇心痛至极，他想到廖雨萱已经嫁给周皇半个多月，自然不会还守着完璧之身的，便相信了廖雨萱的说辞。
    那日之后，黎皇留下一支珠钗，重返西黎。从此他收起了对廖雨萱的刻骨深情，两个人，再无交集。
    直到十个月后，他去龙延寺上香祈福，被一个和尚斗胆拦住。那个和尚交给黎皇一封信，是廖雨萱写给他的。
    那是一封用血写出来的求助信！廖雨萱唯恐刚生下来的孩子遭遇不测，所以请求黎皇帮她照料寄养在寺庙的女婴。
    她在信中告诉黎皇她这一生只爱过他一个人，她进宫封妃后一直不让周皇碰她，想要留着清白之身直至终老，只求不辜负黎皇深情。
    可是，周皇没有碰过她，她却在入宫半个月时，被一个陌生男子迷晕并夺去了完璧之身。她觉得自己很脏，再配不上黎皇，所以才会说出那些狠绝的话语。
    对于黎皇的厚爱，她辜负了就是辜负了，无法再挽回什么。写那封信的时候，廖雨萱已经预料到自己凶多吉少。她以来世做牛做马为诺，用血书恳求黎皇照顾她可怜的女儿。
    黎皇想到这些种种，狠狠的闭上眼睛。心中，揪痛的厉害！
    他与廖雨萱十八年前一见钟情，可是奈何造化弄人未修成正果。
    他在十七年前，接到廖雨萱的托孤信函，亲手设计了将军府庶女偷天换日的计划，让廖雨萱的女儿成功取代了庶女慕容秋雨的身份。
    他知晓慕容秋雨在将军府内过的凄惨，便让张木和在适当的时候前去照顾对方，还教导了对方一身好武艺。
    之后，他‘凑巧’见识到慕容秋雨在战场上的能力，册封对方为四品平祥将军，抬高了对方的身份。
    又很‘凑巧’的让慕容秋雨嫁给了他最能力不凡的七子黎戬，想要亲手成全他们，以此弥补他与廖雨萱不能在一起的遗憾。
    可是现如今……听了周靖寒这番说辞，他似乎从始至终就因为没有验证而错信了什么！
    比如，廖雨萱说的是否属实。再比如，慕容秋雨是不是他的骨血。
    此时此刻，黎皇有一种极致惊恐的感觉。那种惊恐，令他手脚泛凉，呼吸骤停！
    他在怕，在担心，在惶恐。
    如果周靖寒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初在北周皇宫夺了廖雨萱清白的人一定是他无疑。
    若当真如此，那慕容秋雨就是他和廖雨萱的亲生女儿，是黎戬……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意识到这一点，黎皇只觉有晴天霹雳狠狠砸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