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相在秘密的后面
冯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被一群人围观,各种型号的手机兴奋地对着她狂拍。她愣了好久,直到身体再次感知疼痛,鼻腔里闻到热烘烘的腐臭气息,空白的大脑才再次运作。
她被袭击了,成了全城瞩目的连环强奸案的牺牲品。
此刻她像堆破布似的,躺在垃圾桶旁边。而在她醒来之前是一片无边黑暗,当她精心保养的十个指甲被一只只剥掉,恐惧已经大过疼痛,就连接下来撕裂身体的屈辱,也没有恐惧来得强烈。
除了恐惧,她在整个被凌虐的过程中,几乎都是无意识的,只剩下从疼痛里翻涌而出的悔意折磨着她。
她后悔自己曾经在网络上轻描淡写地议论过强奸案的受害者,把她们的悲惨遭遇归结于她们不够自尊自重;她后悔自己嘲笑过李燃笨,自己把自己绊死了,还夸口换成自己一定能冷静逃脱;她后悔和那些同学一起,讨论什么扯淡的防狼十九式,而不是提高警惕,避免落单。
如果不是此刻的切肤之痛,她永远也不知道这些连环案的受害者到底有多痛苦,有多无辜、多屈辱,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无忧无虑了。
她后悔极了,后悔自己的天真、无知、鲁莽和轻率,以为罪案和灾难永远只会降临在别人身上。
可是后悔已经没有用,刺鼻的甜味,再一次将她迷晕。
接到报警时,周允的脸都气绿了。
他那两条喜怒不定的浓眉,因为愤怒而拧在一起,几乎要打起来。
等他和专案组的刑警们赶到现场时,受害者衣不遮体横陈在垃圾桶边的照片和视频,已经被发布得满网络都是。
新一轮的舆论狂欢,在沉寂了没几天之后,又一次迎来高潮。
冯莹被送到医院,法医跟过去做司法鉴定。
作为专案组唯一的女刑警,黄薇全程陪同冯莹,负责做笔录和安抚她的情绪。尽管已经安慰过七名同一连环案的受害者,黄薇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情绪激动的冯莹。医生不得不给她注射镇定药物,使她不至于因为过于沉重的毁灭感而晕厥。
然而网上舆论的恶意,从来不会因为你正备受折磨就放过你。
就在冯莹躺在病床上浑身颤抖、失声痛哭,备受屈辱地接受法医鉴定时,她大学三年交了四个男朋友的事情,已经在网上传疯了。
曲剑从网上找了一些资料,很快发现传播者里居然有冯莹的室友。像所有连环案的受害人一样,冯莹年轻、漂亮、优秀,是被男生众星捧月、被女生嫉妒的眼光包围着的女孩。
连一向粗线条的罗鸣都忍不住小声感慨:“想要抹黑一个女人,最直接的办法不就是在明里暗里说她浪荡吗?你们女人太知道如何向自己的同胞挥刀了。嫉妒真可怕,冯莹都这么惨了,她室友竟然还狠狠地补上两刀。本来同情她的人,这下全变成看笑话的心态了。”
暴力的实施者原本该是被惩罚的对象,但只要抛出“她不检点”这个有力的话题武器,舆论立马会被引导至另一个方向,人们攻击的对象立即变成本该无辜的受害人。
黄薇忽然面上一烫。
她曾经好几次暗地里跟同事吐槽陶琪,说她不懂收敛,举止轻浮,配不上周允,也曾经在周允面前,故作不经意地说起陶琪见谁都叫亲爱的。
难道自己一直看陶琪不顺眼,也是出于嫉妒吗?黄薇心虚地移开眼睛,不敢看病床上无声抽泣的冯莹。
傍晚的时候,分局会议室再次云雾缭绕,呛鼻的烟味让房间里所有人的面目都模糊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周允都在市局挨训。
回到分局,他脸色灰败地和专案组的刑警们把现有的证据理了一遍。不管是作案手法、受害人类型、施暴过程都和之前的案子如出一辙,凶手依旧没留下一丝一毫有价值的线索。
唯一较前几次案件有所突破的是冯莹提到了,她在被袭击时,曾经听到凶手说了一句话——“以为我就不是男人了?”
但冯莹本人并不能确定,这句话是凶手说的还是她的幻听。因为那时,她的意识已经趋近于模糊了。
在案子陷入僵局时,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如果这句话确实是凶手说的,那么凶手的特征就有所指向了。这句话给已经消沉好几个月的专案组刑警们注入了强心剂,整个傍晚,大家都在罗列,到底什么样的男人,在女人眼中才不算是男人。
老人?小男孩?少年?同性恋?残障人士?性功能障碍者?
通过几名与凶手搏斗过的受害人对于行凶者身高的描述,可以排除小男孩的作案可能。尽管黑暗中,受害人太过慌乱看不清细节,但仍可确认凶手绝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残障人士。老人的搏斗能力差,也不是重点怀疑的对象,但不排除体能优秀的老人。那么同性恋和性功能障碍者,就成了首要怀疑对象。
但是同性恋不会对女人产生兴趣。那么性功能障碍者,就成了第一目标。
有了这个推论,周允立即安排下属,排查符合以上特征的嫌疑人。但考虑到大学马上要放暑假了,周允优先安排警力,集中在冯莹的学校展开了调查。
新的连环案受害人又把记者们炸得鸡飞狗跳,作为侥幸从暴行中逃脱的幸运儿,陶琪工作室的电话再一次被记者们打爆了。
任凭谁,在一个下午被人追问了几十遍“怕不怕被变态强奸犯再次找上”都会气得想要变身喷火龙。她刻薄地回敬记者们:“问我干吗?有本事去问凶手啊!”
除了电话,连工作室的淘宝旺旺上,都全是记者的采访留言,乐莎莎删都删不掉。
其实,这些记者根本不在乎她怎么回应,采访她只是个噱头而已。
傍晚,沈肃来接陶琪下班的时候,她整个人蔫得像被霜打了的卷心菜。一直到车开进素馨小区,陶琪脸上都没有笑容。
“在担心凶手会找上你?”停车的时候,沈肃终于打破沉默。
“你是今天第一百个问我这问题的人。”陶琪恹恹地道,“我本来没那么害怕,可是一直被人反复强调,凶手一定不会放过我,我的恐惧就被无限放大了。”
“真害怕了?”沈肃了然。
“如果说我的恐惧是一头鲸,那么这世界最大的海洋也装不下它。”她松开安全带,脸色阴沉得几乎要落雨了。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沈肃讶然。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怕黑、怕做噩梦、怕寂寞、怕想不出好的调香配方、怕营业额上不去、怕员工跳槽、怕养不活自己、怕凶手袭击我,还怕感冒和前男友突然想回头。”她掰着手指喃喃数道,好似把这些害怕都说出来,就能不那么害怕了。
沈肃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笑,活得这么嚣张的女人原来也有那么多软肋。可听到最后一句时,他忍不住问:“为什么怕感冒和前男友回头?周二毛想吃回头草?”
“感冒就会鼻塞,鼻塞就闻不出味道,工作就没法做了。至于周允,他应该只是一时糊涂吧……”
“你接受了?”沈肃忽然觉得有点心塞。
“不,我拒绝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再吃回头草。”陶琪耸耸肩,情绪已经慢慢平稳下来。
“我可是肉食动物。”沈肃立即接过话题,“晚上你不会想塞把草就把我打发了吧?”
“晚上吃鸡茸小馄饨。”
“馄饨要现包?”沈肃立即觉得口腔里唾液狂涌。
“我包馄饨的时候,你擦鞋。”陶琪挑眉提要求。
“我的伤口还没拆线呢。”
“还想不想让我帮你换药了?”陶琪昂着头,率先下了车,刚才那点阴霾已经飘远了。
周允站在陶琪家门口,看着熟悉的褐色大门。
曾经他天天想来这里报到,后来他对这扇门避之不及,时隔七个月,他再次站在这扇门前,竟生出一种物是人非、恍如隔世之感。
昨晚他并没有真的梦见陶琪,只是他想她了。
也许是最近破案压力太大,也许是发现陶琪和沈肃忽然亲密起来,让他有种被抛弃的错觉。他头脑一热,就想要问问她,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没想到,她的回答是那么决绝。
他们曾经的感情,在她看来只是一场噩梦吗?
现在她醒了吗?还是已经和别的人陷入了新的绮梦?
以他的性格,被这么无情地拒绝,就不该来她家自找没趣了。可是今天的案子又让他坐立不安,凶手作案没有规律,他不可能随时派人守着陶琪。他得来提醒她,让她提高警惕,他不想下一次接到报案时,是她躺在一堆垃圾旁边。
他深吸口气,把自尊从脸上抹下来,揣进裤兜里,敲响了门。
还没等他调整好呼吸,门就开了。
灯光从门缝里潮水似的涌出来,波光里荡漾着家的温馨。他儿时好友那张冷肃的脸,也不合时宜地在那明亮的灯光下出现了。
看见周允,沈肃愣了一下,忽然就想到陶琪下车前说的话,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找我,还是找她?”
“你希望我找谁?”周允的情绪在看到沈肃的瞬间更低落了,他有点暴躁地从口袋里摸出了烟。
沈肃看着周允,突然有些心虚。
“你想找谁就找谁呗!”他掩饰地朗声笑道。
“谁啊?是邵教授吗?”陶琪闻声趿着拖鞋走了过来。
“是周允来了!”
屋内脚步声一顿,过了好几秒才传出她的声音:“哦,叫他进来啊。你们俩在门口瞎嘀咕什么?”
沈肃立即将门彻底拉开,把周允往里面迎,看见他手上捏着的香烟,忍不住轻声提醒:“陶琪不爱闻烟味。”
周允狠狠瞪了沈肃一眼,悻悻地将烟塞回包里,才进了门。
他其实一直知道沈肃借宿在陶琪家。
可是这会儿,当他走进这间屋子,看见屋内熟悉的摆设,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再次袭击了他。本该自由出入这里的人是他,而不是沈肃。
他下意识便往沙发上看,见沙发上摆放着枕头和毛毯,还有一扇挡在沙发与床之间的屏风,他哽在喉咙里的那点嫉妒才消了下去。
可是下一刻,他就看见那张原木餐桌上摆放的两只大汤碗,金黄的汤汁里浮着雪白的小馄饨和绿油油的小青菜。
这是陶琪最得意的手艺,他吃过。
馄饨馅是剁得细茸茸的鸡腿肉配虾仁,配上熬得金黄香浓的鸡汤,撒上鲜美的白胡椒粉,再烫几棵碧绿的青菜,又营养又养胃,他可以吃下一大碗。
“吃饭了吗?”陶琪见周允一直盯着小馄饨发呆,忍不住问。
“哦,吃了。”周允别开眼,淡淡道。其实,他一开完会就赶了过来,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
“这个时间点,他肯定没吃饭。”沈肃熟练地从碗柜里摸了一只汤碗出来,从锅里捞了剩下的馄饨和鸡汤,摆到桌上。
鸡汤的香味从碗里飘出来,周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暗自咽口水了。
一个是前女友,一个是老朋友,跟他们计较什么呢?就凭沈肃还在睡沙发,就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凭什么陶琪拒绝了他,他就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呢?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吃她做的饭了,他怅然地想着,便不再犹豫地坐到圆桌前,拿起筷子埋头大吃起来。
鸡肉馄饨皮薄馅嫩,和开水冲泡的方便面相比,简直是舌尖上的天堂,这才是实实在在食物的原味,他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有些事情,有些人,有些爱,要彻底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陶琪和沈肃看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都暗自想笑,这人一看就是来蹭饭的。
这是他们三个人,第二次坐在一起吃饭。
上一次吃饭,还是陶琪刚和周允谈恋爱时,周允一心想要调解陶琪和沈肃的矛盾,专门找了家贵得吓人的日料店请他们吃饭。可没想到,陶琪和沈肃一言不合,当场便吵了起来,闹得不欢而散。他那时最大的烦恼就是——最好的兄弟和最爱的女友水火不容。就连当初他为了接近陶琪,也是通过奚落沈肃、嘲笑沈肃,来博得她的好感。
“我真没想到,你们俩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还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周允不由得感慨,这世界变化太快,他刻意把“同一个屋檐”说得酸溜溜的。
“我可纯粹是看你的面子,才收留他的啊!”陶琪抢白道。
“呵,难道不是你想利用我给你当免费劳力?”沈肃立即反驳。
“我不也给你当免费保姆吗?”陶琪不服气。
“我才是又当保镖又当保姆吧?洗衣服、熨衣服、擦鞋、打扫卫生,全是我做的,我伤口还没拆线呢。”沈肃用力咽下小馄饨,瞪向陶琪。
周允听着这两人又斗鸡似的吵成一团,心里本该好受些。可他总觉得他们吵架的内容怪怪的,像极了耍花腔的小情侣。
他更心塞了。
周允强迫自己喝光最后一口鸡汤,身体里那点空落被热腾腾的小馄饨填满,倒突然平静下来。
当初坚持要分手的是他,连个正经理由都懒得给的也是他,现在他还能在这间屋里吃一碗前女友亲手做的小馄饨,已经是她大度了。
换了别的女人,估计已经一杯开水伺候到他脸上了。
“今天的案子,你们都知道了吧?”他将那口闷气从胸腔里呼出,往椅背上一靠,终于言归正传。
“知道。”沈肃抢着回答了。
陶琪倒是不吭声,只停下手中的筷子,转头认真看向周允。昨晚的那通短信,他不提,她就当从未收到过。
她的感情一向热烈如酒,可一旦被人泼到地上,也会瞬时蒸发。
她毫不避忌地与周允进行眼神交流,目光清明、毫无眷恋,就像他们只是两条平行线,从未有过深切的交集。
周允从那坦荡到近乎无情的目光中,看见了自己的狷介。大概男人从来都只能做个抛弃者,一旦发现自己才是被抛弃的那个,自尊心便受不了。他深吸口气,用刑警队长的理智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妥当。
“这么晚来,就是要跟你们聊最近的这几起案子。”一堆烂摊子,周允得一件件收拾,而每一件都还和眼前的两人有所牵扯,这更加令他头疼。亏得陶琪已经不是他女友,不然他还得避嫌。
沈肃和陶琪都肃容看着他,房间里回荡着骚灵烟熏嗓女歌手duffy的爆红曲目
mercy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标志性风琴声中,是她宛如橡皮筋般韧劲十足、弹力动人的嗓音,令人忍不住想要随着嚼劲十足的歌声轻摇慢摆。
可惜,周允接下来的话,却令这欢愉的歌曲也变得处处充满了吊诡。
周允没有先说新的案情,反倒是拿出几张照片,摊在餐桌上让两人看。这几张照片,是陶琪在商场里闻到烂苹果味道后,警方调取的商场监控。
“我们查看了当天监控里有你的所有画面,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没有人特别注意你,也没有人跟踪你。除了住在你隔壁的这个老头,他是唯一和你有过交集的人。我们也调出和他有关的画面查看,在你进商场之前,他已经在那里了。你离开后,他又继续买了不少衣服。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你们只是偶遇。你说的气味,有可能是你错认了味道。”
沈肃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邵旬之对陶琪的态度很暧昧,但这种暧昧,又不是一个正当年华的男人对女人的,而是一种含糊不清的态度。
他曾经和陶琪讨论过这一点,但陶琪认为,这是因为邵旬之是一名空巢老人,他渴望与年轻人接触,这是一种寂寞的表现。哪个老人不想身边有几个年轻人绕膝呢?此刻,他若再把这个问题抛出来,可能会引起陶琪的反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意陶琪的看法。
接着,周允又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
照片仍然是从监控上截屏的黑白画面,但并不在商场里,而是素馨小区附近的711。照片的主角是一个穿着卫衣、兜帽遮脸、身材特别高大的男人,他还背着一个瘪瘪的大包。
“小刘他们走访了你们整个单元的住户,没有人认识这个男人。所以,我们可以推断就是这个人当天砸了你家。”周允从一沓照片里抽出一张,那张照片上,这个男人大概认为走到了安全区域,把兜帽取了下来,露出粗眉大眼、塌鼻子、方下巴的脸,在711便利店买了面包。
“你认识这个人吗?”周允把照片递给沈肃。
沈肃拿着那张照片,凝神看了半天,摇了摇头:“我觉得他的身形很熟悉,但现在看他的脸,应该完全没见过。”
“这个人是用微信在711便利店买的面包,我们的同事查了付款记录,通过定位他的手机号,找到了这个人。”周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是个叫马非的混混,有涉毒前科,绰号飞马,以前是跟着黄寄雄混的。”
沈肃的脸色顿时端凝起来,连陶琪也被他惹得紧张了。
“冰毒王黄寄雄?”沈肃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以及那个让他一战成名的案子。
“是的。”
“这匹马是替他老大泄愤来了?”
“应该是。”
“可这事都过去八年了,他怎么才想到找我?”沈肃更惊讶了。
“我们查过了,黄寄雄狱中表现良好,提前放出来了。”周允说。
“所以……”
“所以,不是这个混混要找你,是他前老大要找你麻烦。”周允皱眉,“小刘他们已经盘问过马非了。他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认,而我们除了这个监控,其他证据都拿不出来。”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在你房间里倒是发现了第二个人的指纹,并不是马非的。那个指纹没有备案,无法做比对。我猜,该不会是陶琪的吧?”
“当然不可能!”沈肃一口否定,“陶琪就没怎么去过我家。”
除了几个月前,她曾经到他家去,让他帮忙逮兔子拉歌,隔了那么久远,怎么可能还留下指纹。除非,那指纹是天使5417的。可是天使怎么会有指纹?沈肃有些走神。
“最近你也得小心!”周允提高声音,把沈肃走偏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黄寄雄这个人太危险了,可是我们又暂时拿他没办法。”
“谁让我和他之间有那么深的误会呢。也怪我当时年轻气盛,一心求胜,为了帮他减刑,的确做了很多思虑不周的事。”沈肃有些愣怔。
“到底是怎样血海深仇的误会啊?”陶琪忍不住问。
“这和你无关。”沈肃打断她的话,显然不准备解释陈年旧案。
周允耸耸肩,很乐意看见陶琪碰钉子。
“你们俩,一个被连环强奸案凶手盯上,一个被黑社会老大寻仇,案子还都在我负责的辖区内。我看我们仨可以凑个倒霉三人组了。你们千万提高警惕,别给我添乱了,最近案子多得让人想撞墙。”周允叹口气,将照片收起来。
“你那边,汪洁的案子有进展吗?”沈肃屈指敲敲桌面,想了一下问。
“还是老样子,单昊一口咬定是汪洁主动约的他,他没有强奸汪洁的意图,他和董菁菁也拒不承认有私情,而汪洁自己也记不清当时的情况,要说是正当防卫,也不至于连捅三刀啊。而且,我们也去他们公司走访过了,这种大公司,最忌讳明面上说同事的是非,都一问三不知。按照目前的证据,汪洁涉嫌故意杀人,我们这两天得提交起诉意见书了。你这边也尽快做准备吧,多的我就不方便再告诉你了。”周允好心提醒沈肃。
“我已经去过汪洁的公司,她同事都装哑巴。而且单昊的老婆一见我就又哭又骂,根本无法交流,而汪洁更是神情恍惚,情绪很糟糕,根本没法回忆细节。”沈肃深吸口气,整个人倦意毕露,“我当初还以为这案子并不难,果然,刑案无小事,随便拎一件案子都能给hbo做剧本了。我抓紧这两天再去他们公司问问,看能不能有点突破吧。”
“最近就没一个案子好办的。对了……”周允突然转头对陶琪问道,“你认识什么性功能障碍的人吗?”
“啊?”陶琪被这句话震得如同五雷轰顶。
“今天不是又有个新的强奸案受害人了吗?这次多了点线索,我们暂时给凶手画了个像,他有可能是个轻度残障人士,或者是体能卓越的老人、同性恋,但最有可能是性功能障碍者。”
“谁有性功能障碍会让我知道啊?”陶琪诡异地往周允下身看了一眼。
周允被她盯得哆嗦了一下,难道她一直对自己不满?
他讪讪笑了一下:“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多留意这几种人,如果想起什么,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陶琪在自己的记忆库里认真搜了一遍,摇摇头道:“我从法国回来也没两年,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能对上你说的这些特征的人,暂时还真想不到。”
尽管这样说,但她心里还是把邵旬之和体能卓越的老人做了个对比。邵旬之身板挺直,但其实,就算他极力维持,肩膀也仍有些佝偻了。
她松口气,继续向周允打听案情。也许是知道陶琪和顾敏关系匪浅,他什么都不肯多说。
周允走后,沈肃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迷。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坐在单人沙发上整理汪洁案件的资料。
那盏金色的美式工业风的台灯,将他圈禁在灯光中,他明明只是坐在几尺之外的沙发里,却像坐在浮沉于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岛上,让人难以接近。
墨绿的墙壁被灯光轻轻推送,荡漾出拒人千里的波光。
陶琪叹口气,将音乐开到最小声,自己去洗漱了。
她头上也悬着一把镰刀,不知那凶手什么时候会来收割她。
好在此刻有沈肃陪着,让她不至于被恐惧吞噬。这种不知前路何处有陷阱的感觉,令她分外焦躁。她吃了片安眠药,早早上床睡了。
半夜的时候,她口渴醒来,却发现屏风后面依然亮着灯。沈肃坐在单人沙发上翻阅卷宗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显得特别孤单寂寥。
她怔怔地看着他黑色的剪影,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其实内心深处不知多么孤单寂寥。
她、沈肃、邵旬之、周允……也许这座魔都所有的单身客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