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胎儿弃或保
观音婢不知道李世民这抽的是什么风,可瞧他的样子又不是说笑,正好她嫌这屋中闷热,顺势便应了下来。观音婢走后,李世民将院中伺候的下人都遣走了。屋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夜色中的蝉鸣犬吠,他负手,缓步朝方才观音婢放东西的柜子走了过去,在柜前驻足良久,终是将手伸向了柜门。
方才观音婢于慌乱中将包袱随手一塞,也没有放稳,李世民一开门,那包袱便掉了出来,衣裳散落了一地。李世民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继而血气上涌。她收整衣服做什么?是不是又要离开他?李世民握拳,指关节“咔咔”直响,她怎么还不明白,这辈子他都不会放她走的,她是他的女人,又能逃到哪去?还有哪个男人敢接这个盘?他要怎么才能让她知道,哪怕是死,她都要死在他的身边?
许久,观音婢才端着盘青团回来,进屋时,李世民已将方才那杯茶饮尽了。观音婢将青团放在李世民手边:“有枣泥的与蛋黄的,王爷请用吧。”李世民酒后上头,思绪不受自己控制,想到观音婢要离开自己,甚至日后还会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李世民心中早已怒火滔天,但面上仍是端的滴水不漏,他笑眯眯拈起一枚青团:“ 近日天气不错,你想不想出去走走?”观音婢有些怀疑,方才她在做青团时,李世民的脑袋是不是撞到了门上了?她记得他走之前两人堪堪闹了不愉快,怎么一眨眼李世民便像没事人一般了?这让观音婢觉得那时两人拌嘴不过是她自己发的一场梦罢了。她见李世民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眼神清澈,但眼底却酝酿着狂风骤雨,心中还是有些发毛,她道:“云茶要回柳城,我想着去瞧瞧云伯。”李世民细细打量着观音婢的神色,见她不像是说谎,心中微微放下了些,而后道:“唔,什么时候走?”“明日。”观音婢始终没有落座:“王爷先吃着,妾去收拾一下衣裳。”李世民本也不是当真想吃青团,不过是想将观音婢支开罢了,见观音婢去收衣裳,他也跟了过去:“我也想去。”观音婢心中还别扭着当日之事,冷不防见李世民主动向自己示好,身上起了层鸡皮粒子,她没瞧李世民,将包袱从柜中拿出来,一件一件仔细叠着,淡淡道:“妾此番去,大约要耽搁些日子,听闻礼部正在为王爷择定婚期,王爷还是不要去了,而且公主还没人照顾,太子那边一直盯着她,事已至此,莫要让公主有了什么闪失才是。”观音婢说得都是事实,李世民无法辩驳,眼下都到了这关头,他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是见观音婢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李世民承认,他害怕,他怕观音婢此次一走便再也找不到人了。李世民头脑一热,直接从背后将观音婢拥入怀中。
观音婢身子一僵,下意识想将人推开。李世民自然没有放手,他双臂如铁钳一般,勒得观音婢喘不上气,他道:“你别扔下我,对不起,那日我当真是别无选择。”观音婢毫无预兆的便红了眼眶,他口口声声说让自己别扔下他,孰不知要离开的人其实是他自己,观音婢想了想,伸手轻轻拍了拍李世民的手背,轻声道:“我不过是去住几日,不会离开。”李世民却仍是不放手,闷声道:“媳妇,给我生个孩子吧。”观音婢心里一惊,道:“孩子这事要看与我们的缘分,若是时候到了,孩子自然会来的,强求不得。”见李世民迟迟不言语,观音婢动了动身子:“我有些不舒服,想起来走走。”正说着话,听下人道长孙无忌与云茶来了,正在前堂等着,李世民这才放开了观音婢的手。
今日长孙无忌听云茶道观音婢怀了孕,一刻也等不及,定要拉着云茶过来瞧瞧,云茶千叮咛万嘱咐长孙无忌,观音婢还未想好这孩子留是不留,他来瞧观音婢可以,但万万不可表现出什么来。
长孙无忌面色一沉:“什么叫做“她还未想好这孩子留是不留”?为何不留?”“这些日子秦王府的事还少?杨暎与那阴月,哪个是让人省心的人?你认为依观音的性子,日子久了她还会心甘情愿一直留在秦王身边么?”云茶耐心的与长孙无忌摆事实讲道理:“我知道你生平头一次做舅舅,心里喜欢这个孩子,但观音才是孩子的母亲,这孩子留与不留不是你这个舅舅可以干涉的,要观音自己做主才好,我瞧她这些日子清瘦不少,你这个做亲哥哥的,便不要再给她施加压力了,我想,她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这孩子她最后是会留下的,有我在,也不会眼睁睁瞧着她做傻事,总之,一会去探望观音,你莫要将此事露出来,给他们两口子添乱。”长孙无忌应的勉强,倒也是个说到做到之人,云茶叮嘱他不要乱说话,他到了秦王府后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是全程盯着观音婢的肚子瞧,盯完了肚子再盯观音婢,而后再盯肚子。云茶在一边几乎被长孙无忌气得背过气去,他这么一直瞧着观音婢的肚子,李世民察觉不到才是稀奇了,遂伸手在长孙无忌的手臂上拧了一把,咬牙道:“你有完没完?”长孙无忌也是一脸的不痛快,他终于施舍给了云茶一眼,而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李世民见在座几人面色各异,也察觉出长孙无忌有些不对劲,他想了想,对长孙无忌道:“今日父皇还说起你先前设下的布防一事,我本想去找你,正好你来了,我们去书房说话。”国家之事乃是大事,李世民祭出这由头,云茶无法阻止,只能在长孙无忌起身时给他使个眼色。
两人去到书房,关上门后,李世民问:“我今夜瞧你有些不对劲,你一直盯着观音的肚子瞧什么?”长孙无忌这时才察觉出自己方才的举动的确有些不妥,他本想直言观音婢有了身孕,但想到云茶的话,又强忍回去,只道:“我瞧她近日瘦了不少,有些心疼罢了。你们二人是不是又吵架了?我听闻杨暎也在府上,是不是与她有关?”李世民被这些事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朝椅子中一靠,目光呆滞的盯着屋顶:“太累了,比前些年带兵打仗还累,实在不行我放弃吧?”长孙无忌面色一沉:“眼下已见光明,你竟想着放弃?”李世民捂住脸:“不然呢?我不想失去她。”见李世民浑身上下皆是颓废气息,长孙无忌终是没有忍住,他道:“眼下我妹妹有了你的孩子,你不想着许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竟想着放弃?”乍一听长孙无忌这话,李世民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跑到长孙无忌身前,紧紧抓着长孙无忌的肩膀,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观音有了我的孩子?此话当真?”长孙无忌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扯下来,他没好气的瞧着李世民,瓮声瓮气道:“是。”李世民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他摇晃着长孙无忌的肩膀:“她有了我们的孩子?”说罢朗声大笑,当真是上天垂怜,他才说想让观音婢生个他们的孩子,老天便将这珍贵的礼物送到了他的眼前,李世民一改这几日的丧气,笑得不见双眼,笑着笑着,他面色突然又一僵,他记得方才他与观音婢说起此事时,观音婢并没有承认自己有了孩子。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一会笑一会又一脸严肃,只觉得自己这心脏实在是承受不住李世民这情绪,他主动转移话题,道:“你方才不是说陛下提起有关我设的布防一事?”李世民哪有心思与他说那些行军打仗之事?再说这事本也是他的一个托词罢了,他深深瞧了一眼长孙无忌:“若不是方才我说放弃,你们是不是都不准备告诉我观音有了我孩子?
为什么要瞒着我?她是不是有别的打算?”长孙无忌无意中道破天机,已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此时见李世民气得浑身抖如筛糠,自然是不能再加重他们夫妻二人的矛盾,长孙无忌道:“观音的身子一直不太好,眼下有了身孕,也不一定能保住,她只是怕若有万一,你失望罢了。”说罢自己都觉得佩服自己,这样的谎话他是如何昧着良心说出来的?要知道他的亲妹妹,观音婢,着单衣在雪地里玩一宿都不会生病的。
李世民不疑有他:“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还是要装作不知道为好?”长孙无忌连连点头:“这是自然。”不然我回去也没有活路可走。
两人又在书房中磨蹭了一会,这才重新回到前堂,两人脚步极轻,院中也没有下人伺候,是以还在屋中谈着天的观音婢与云茶两人并未察觉到李世民已归来。
观音婢抚着自己的小腹,语气中仍有犹豫:“我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她叹了口气:“这事还是先不要与他说了,说不定此番去柳城,这孩子便不在了,我不想……”长孙无忌听到观音婢这话时,心中大惊,忙出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观音婢未完的话。
屋中立时一片死气沉沉,偌大个院子,仿佛是个空无人烟的死屋一般。李世民的脚步硬生生定在原地,背影瞧起来有些悲凉,一向挺得笔直的脊梁此时微微弯了些,长孙无忌觉得他已在崩溃边缘,随时可能爆发,为避免自己妹妹受伤,长孙无忌挡在门口处,想着若是李世民发狂,他还能冲击一下他的攻击。
观音婢的面色也有些不好,她与云茶对视了一眼,最后起身走向门外。李世民此时眼底猩红,整个人如同受伤的猛兽,他恨恨盯着观音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上去咬断观音婢的喉咙,饮尽她的鲜血。
“为什么?”李世民问出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想问的话。
观音婢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明明所有事情都在朝着他们的预期发展啊,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
“观音,你不要逼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来什么事。”李世民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冲上心头的怒意,对长孙无忌道:“今日太晚了,你们也都回去吧。”人都散了后,李世民正眼都未曾瞧过观音婢,他抿唇疾步行至后院的湖水边,终于呕出方才便涌入口中的那股鲜血,他紧紧捂着胸口,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冷。他在湖边一站便是一夜,难得的放空了思想,没有去想任何事,天亮时分,他吩咐管家:“将王妃请到星月楼。”星月楼在秦王府的角落处,对应的是宫中的冷宫位置。李世民将院里的院丁全都换成了自己手下的侍卫,一共十二组人,日夜把守星月楼。
听到观音婢被打入了冷宫,杨暎与阴月心思各异。阴月想的是这杨暎倒是有些手段,听说一进府便将李世民迷得晕头转向,使他连观音婢的院子都不再踏足一步,眼下更是让观音婢失了宠。一时间对杨暎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终于有人能让李世民将观音婢打入冷宫,恨的是她竟能使李世民冷落观音婢,那么此人当真是比观音婢还要棘手的一个对手。被阴月视为劲敌的杨暎,此时心中也是快慰,她活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李世民冷落观音婢,人果然还是要活着,活得久了,才能见证奇迹的发生。
王妃被王爷送到了星月楼,原先在观音婢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皆是人心惶惶,她们不知道自家王妃犯了什么错,不免惦记自己会否被王爷迁怒,一段时间观察下来,众人发现观音婢不过是换了一个院子罢了,虽说这院子是传说中的“冷宫”,但王妃的吃穿用度仍是全王府最好的,连伺候的下人都换成了宫中的宫女。
“星月楼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阴月日日盯着星月楼的动静,按照她内心里的戏本子,下一步观音婢该是被废了妃位才是,怎么这么久了,连那劳什子杨暎都要进府了,她怎么还稳坐王妃之位?
伺候阴月的婢女中,近日有一个尤其得阴月的宠,此女名为红砂,是个极其聪慧之人,阴月通常是派她去打探星月楼的情况,是以对于那边的动静,红砂自然是了如指掌的,她对阴月道:“夫人,奴婢听闻王妃已有了身孕,是以她的妃位是不会被除去的。”“什么?”阴月瞪大眼睛:“她竟然怀孕了?”阴月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她入府也有一些日子了,别说是与李世民圆房,她连李世民的人都很少能见到,可那个观音婢她竟然怀孕了?阴月气的牙根发酸。
红砂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避开那一地的狼藉,对阴月道:“既然如此,夫人不妨去探望一下王妃,具体之事不就知道了么?”阴月眼下只想将观音婢给生吞活剥了,又哪有心思去瞧她?遂又朝地上的狼藉补了一脚:“我不去瞧那个贱人。”红砂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她不过是一媵妾,若不向上爬一爬,怕是这辈子都要让人给踩在脚下,她继续劝道:“眼下王妃若当真有了身孕,夫人还是要向王妃示好才是,如此一来,王爷才会器重夫人不是么?起码夫人也要有个世子或郡主才是,毕竟那公主过几日便要进府了,届时夫人的处境岂不更加艰难?”阴月本是在气头上,但又觉得红砂的话很是有道理,她翻了个白眼:“那现下便过去瞧瞧吧。”观音婢正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今日阳光正好,照在人的脸上暖融融的,令人不自觉便有了困意,观音婢认床,换了个地方后接连几夜都未曾睡好,眼下难得有了睡意,自然要好生珍惜。
“启禀王妃,阴夫人求见。”院子里管事的婢女进来通传。
观音婢摆摆手:“你没有告诉她我眼下被王爷软禁了么?见不了客,让她回去吧。”这星月楼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李世民派来守着她的侍卫,李世民说了,在她将孩子生下来之前,谁都不能踏进这院子。院中还特意找了些接生婆与奶娘守着,这些人没事便会与她说一些生养之道,听得观音婢耳朵都起了茧子。观音婢觉得其实这样也好,算算日子,杨暎快要进门了,她被禁足在此处,倒也不用去听众人的窃窃私语。毕竟是要纳侧妃,陛下很是看重这事,秦王府自然要响应陛下的号召,大办一场,是以除去她这星月楼,府上到处都是通红一片,观音婢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也适合养胎。至于李世民,自打她来了星月楼,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二人都省心。
“被软禁了?”阴月瞧着门口的侍卫将信将疑,被软禁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阵仗?她还以为是皇后来秦王府的星月楼小住了呢。
“回夫人的话,王妃确实是被王爷禁了足,若是夫人想见王妃,还是要去请示过王爷才好。”婢女又行了一礼,表示这里没有热闹可瞧,你可以走了。
阴月见这婢女站在那些腰间悬着长刀的侍卫身前,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也不敢造次,她瞧了红砂一眼:“先回吧。”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探探王爷的口风。
两人刚一出星月楼,遥遥便见李世民站在院外,定定朝这方向瞧,大约是因太过专注,李世民并没有发现阴月与红砂,他脚步有些犹豫,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又转身欲离开。阴月见状,急忙追了上去:“王爷。”李世民的脚步一顿,皱眉回头,见阴月朝自己小跑过来,在他印象中,阴月瞧见他时,总是会毫不犹豫的朝他奔过来,没有一次例外,不像观音婢,每次都是站在原地静静瞧着自己向她走来,但是人就是贱,他偏觉得阴月这不太庄重,而观音婢却是仪态万千。
“妾身见过王爷。”阴月跑到李世民身前,朝他行了一礼。
见她是从星月楼的方向出来,李世民的面色不怎么好,他问:“你来这做什么?”阴月只要瞧见李世民便是心花怒放,哪有心思去观察李世民的面色,遂开口道:“妾听说王妃有了身孕,是以特意来探望王妃,却不知王妃被王爷……禁了足。”“你想探望王妃?”李世民挑了眉,面色有所缓和,瞧起来还带着几分亲切之意。
这是阴月头一次在李世民的脸上瞧见这副神色,当下也觉得心花怒放,果然,她若是向观音婢示好,王爷是高兴的。
李世民是很高兴,他这几日正愁该如何给自己个台阶下,好去瞧瞧观音婢。一想到这,他就觉得自己身边养了一群废物,这帮老老少少,上至刘文静、裴寂,下至长孙无忌,没有一个敢来自己面前给王妃求求情,让自己去探望一眼。他瞧众人一副懵懂无知的德行,还特意将话题朝认错之道上给引了引,当然,他全程未提那人是自己,只道是长孙无忌与云茶吵了架,长孙无忌一时气大将云茶给关了起来,那么问题来了,长孙无忌后悔了,甚是思念云茶,是以如何不失颜面的将人给请回来?
刘文静表示臣从未惹夫人生过气,实在不知,裴寂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左右又不是他老婆,他操的哪门子心?这着实把李世民给气够呛,直接将两人给轰了出去,两人一出门,正好赶上传说中站得高了没有台阶的长孙无忌,不免上去安慰一番,直安慰的长孙无忌莫名其妙。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莫名觉得很厉害的样子。”长孙无忌全程一副无知脸,在得知方才的事情后,这才恍然大悟,而后道:“是啊,我是很烦心,也劳王爷挂念,眼下国事繁忙,万不可让王爷再为我这点事忧心,这样,日后若王爷再问起你们这事,你们将话题转移开便可。”两人觉得长孙无忌的话有道理,等日后李世民又提起这事时,两人便望着窗外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李世民:“……”李世民被这几个人烦得连续几日都没吃好睡好,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眼前全都是观音婢的影子,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恐怕他这便是了。
“王爷?”阴月连续唤了好几声,才将李世民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你方才说什么?”李世民方才走神,一句也没听见。
阴月道:“还请王爷允许妾去瞧瞧王妃。”李世民恨不得在心里为阴月鼓掌,他苦苦等了好几日,没成想最后长心的竟然是他的一个媵妾。
得到李世民的应允,阴月心中有些高兴,她还从未与李世民一同在王府上走动过,自然是喜上眉梢。进了星月楼,这表情没控制好,恰逢观音婢睁眼往门口瞧,便瞧见了阴月这一脸得意的表情。
观音婢起身给李世民行礼,李世民伸手想去扶她,手到一半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妾参见王妃。”阴月站在李世民身边,行礼过后便定定瞧着观音婢的小腹:“听闻王妃有了身孕,我们王府近日当真是喜事不断。”观音婢知道杨暎也快要进门了,瞧了眼前的两人一眼,道:“是啊,还要恭喜王爷。”李世民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从他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成了观音婢针对的对象了?
阴月见李世民与观音婢之间的确有些别扭,早已在心里笑了开来,有了一次隔阂便会有第二次隔阂,那个劳什子公主一进门,不愁这两个人不反目成仇。
李世民满心欢喜的去了星月楼,碰了一鼻子灰后败兴而归,着实消停了几日。他每日照常上朝,死气沉沉的在李渊面前木头桩子般的一杵,气得李渊险些吐血,下了朝,李渊把李世民叫到了御书房。
“这几日你怎么这副德行?观音的身子不好了?”李世民这才抬头瞧了李渊一眼:“好的紧。”李渊瞪着李世民:“那你这副模样做什么?眼见着要成亲了,你让朝中那帮老东西如何看待此事?寡人问你,聘礼你备好了么?莫要丢了李家的脸。”瞧见李世民一愣,李渊只觉得眼冒金星,这个兔崽子想必早已将聘礼之事给忘到脑后去了,他怒拍桌子:“还不滚去准备?你要老子亲自去替你娶么?”在李渊的日日督促之下,李世民在成亲前一日,终是将聘礼给杨暎送了过去。杨暎的母亲之前住在江都,此番因女儿的亲事,也到了长安城中,杨暎的母亲喜欢僻静的地方,是以杨暎特意在十字街以北给母亲买了个院子,李世民那成箱的聘礼便全堆在院中。这些聘礼缚以红绸,一个一个是李建成亲手绑上去的,打点这些聘礼的时候,李建成瞧起来很是开心,近二十年来,李世民头一次瞧见李建成笑的如此开怀。
“还望你早生贵子。”李建成将最后一段红绸绑上时,笑着递给了李世民一筐红枣花生等物事。这让李世民心中很是郁闷,他忍了许久才将那想打在李建成脸上的拳收回。
李世民与杨暎成亲当晚,喜乐震天,观音婢正在院中乘凉,自然也听到了锣鼓宣明与宾朋祝贺之声,那声音有些纷杂,外面应当很是热闹。
“王妃,晚上这天儿便凉了,王妃还是进屋吧,莫要生病了才是。”管事的婢女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响,生怕观音婢心里不舒服,遂开口往屋里赶人。
观音婢躺在贵妃椅中,细细剥着葡萄:“这天正好,屋里太闷,我凉快凉快,无妨,你先退下吧。”管事婢女闻言偷偷打量了观音婢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外面实在太过热闹,观音婢手里剥着葡萄,心却早已飞出了院外,没一会她便将盘中的葡萄吃了个干净,又在院中呆坐了一会,觉得实在无趣,这才起身回屋,抬头时似乎瞧见门外有一道红影一闪而过,等她定眼再瞧时,除去门口把守的几个身着铠甲的侍卫,再无他人。
今夜是李世民的大喜之日,于他而言,他娶的不过是大唐的半壁江山罢了,又有什么好开怀的,李世民心中压抑,酒过三旬,早已醉的不醒人事,在属下的搀扶下,他踉跄着步伐朝杨暎的院子走,满目的大红色瞧起来极为讽刺。
屋中,杨暎正端坐在床边等着李世民,她头上罩着盖头,李世民瞧不清她的神色,毕竟是新婚,杨暎往日再如何跋扈,此时也该是害羞的吧。
李世民挥手将屋中等着的行礼的喜婆等人给赶了出去,而后静立在杨暎身前,觉得眼前的杨暎已分成了无数道人影,最终李世民连她的盖头都没有掀,道:“早些睡吧,老子还有事没有忙完。”杨暎当然知道这是李世民的说辞,其实今日的场面,她一早便已预料到了,可是当真发生了,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她放松了身体,自己一把扯下盖头:“好,我也累了,你赶紧走吧。”李世民毫不犹豫的转身便往外走,迈门槛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冲了好些步,险些摔倒,身后杨暎的笑几乎掀开了屋顶。
秦王府极大,出了杨暎的院子,李世民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去,除去星月楼,偌大个王府似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只是连那唯一的一处容身之所,他眼下也给弄丢了。李世民倚在回廊的柱子上继续取了酒来喝,整个人滑坐在地。
“王爷,您怎么在这?”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有人将李世民从地上扶起。
李世民只觉得这双手柔若无骨,宛若青葱,他抬头去瞧来人,无论如何努力一瞧不清对方的面貌。
“扶本王去星月楼。”李世民避开那双手,说话时言语已十分含糊。
“是,奴婢遵命。”那人应了一声,顺从的在前面为李世民带着路。
“你当真将人带回来了?”阴月在屋中踱着步子,双手紧张的渗出丝丝汗意,乍一听到脚步声,她忙跑出了屋子。
屋外,红砂正掺着脚步早已虚浮的李世民,见阴月出来了,红砂将李世民搀扶到阴月身前:“夫人,奴婢先前便说了,王爷是不会在侧妃那留宿的。”阴月连连点头,满脸含羞带怯,她轻轻搀起李世民的手臂,将人往屋里带。今日她特意挑了件颜色浅淡的裙子穿,连发髻都梳得与观音婢一致,两人都是偏瘦之人,李世民此时又喝得酩酊大醉,自然分辨不出真假。
恍惚中,李世民瞧见观音婢正对自己笑意盈盈,心头不由一动,他将人揽在了怀中,喃喃道:“你不生我的气了么?”阴月头一次与李世民如此亲密,心中犹如小鹿乱撞,虽然知道李世民将自己当成了观音婢,但这又如何?她终归是得到他了不是么?阴月乖巧的倚在李世民怀中,顺着李世民的话道:“是啊,我怎么会舍得生你的气?”李世民闻言,抚上阴月的后脑,低头便吻了上去。
阴月有心,连身上的气味都换成了观音婢身上的兰花香,李世民闻着鼻前熟悉的味道,只觉得热血沸腾,他将阴月压在身下,颤抖着手解开了阴月的衣裳……隔日,李世民被窗外阳光晒醒,睁眼的一瞬间,头好似要炸开一般,他抬手去揉太阳穴,刚一动,便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偏头一瞧,见阴月正赤身裸体的睡在他的臂弯中,锁骨处有欢爱时的痕迹,整个人都僵在了床上。
阴月被李世民的动作给惊醒,她抬头去瞧李世民,笑道:“王爷,您起来了?”李世民只觉头脑一片空白,他定定盯着阴月,良久之后有些零星画面才涌上了脑海,那画面不堪入目,李世民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李世民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瞧阴月一眼,他动作极快的穿好衣裳,将阴月独自撇在床上,飞快朝门外而去。
李世民在洗月阁没有衣裳,是以身上套着的还是大红喜服。府上众人见李世民的神色不是很好,都不敢靠上前去。
“我昨夜是怎么去的洗月阁?”回到书房后,李世民将管家叫了过来。
管家昨夜只顾着招待府上的来客,哪能知道李世民是怎么去的洗月阁?可话他不能这么说,管家朝地上一跪:“小的这便去查。”李世民咬牙:“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管家将瑟瑟发抖的红砂带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命人将门窗关死,而后遣退了屋中的下人,他静静坐在椅中,朝跪在身前的红砂发问:“昨夜是怎么回事?”红砂来秦王府也有一些时日了,但能瞧见李世民的机会不多,她只听共事们说王爷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又想到这些年李世民在民间的口碑极好,便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个性格极其温和的人。红砂跪在地上,膝盖被铬的生疼,可仍是不敢动,屋中太阴森,王爷似乎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说话。”李世民没有耐心等她斟酌语句,遂又问了一句。
红砂道:“昨夜奴婢路过侧妃的繁星楼,正好撞见了王爷从院中出来。”李世民没说话,听红砂继续道:“王爷当时喝醉了,命奴婢将您送到歇息的地方。”李世民抬了抬眼皮:“是以你便将本王送到了你主子那里?”红砂听出李世民话语的冷意,忙磕头求饶:“王爷,阴夫人日日在院中盼着您去,奴婢当时是鬼迷心窍,奴婢再也不敢了。”李世民从不听人废话,阴月日日等着他去,并不能成为红砂有意将自己带去洗月阁的理由,李世民叫来了管家,轻描淡写道:“仗毙。”红砂哭着被人拖了下去,李世民对其凄厉的哭声充耳不闻。
成亲第二日便出了人命,大家都觉得此事较为晦气,李世民并没有下令封锁自己与阴月行了夫妻之时之事,若是封锁,那是对观音婢的不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听闻红砂被仗毙,还来不及喜悦的阴月又惶惶不可终日起来,她生怕李世民也将她仗毙,是以日日闭门,称病不出。此事自然传到了观音婢的耳中,彼时观音婢正在院中赏着花,听闻李世民与杨暎的新婚之夜是在阴月那过的,一时竟觉有些痛快,她想,她应该是疯了。
观音婢在院中一站便是一整日,吓坏了一院子的奶娘与产婆,若是观音婢这腹中的孩子保不住,她们怕是要陪着这小世子或小郡主一起去死的。众人纷纷上前去劝,可观音婢瞧起来很好好说话实则脾气执拗的很,她恍若未闻,只是静静瞧着眼前的花,最后管事婢女也怕出事,终究是去找了李世民。
李世民在书房亦是一坐一整日,宛若个木头人,听管事婢女言罢,才微微动了动,他说:“本王不去了,你们便说是本王的意思,她若不进屋,你们将她强行带进去便是了。”想了想,又道:“动作还是要轻些,若是伤了她,你们知道后果。”管事婢女是先前在唐王府伺候万夫人的老人了,后来万夫人随李渊入宫后,封了贵妃,她便也跟着进宫伺候,眼见着这本是恩爱的小两口闹到这个地步,心中也是惋惜,她已过四十,李世民与观音婢于她来说,就像自家的孩子一般,见两人互相折磨,她亦是于心不忍,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王爷,有些话奴婢想与您说一说。”见李世民没有反对,管事婢女松了口气。
“奴婢知道王爷心中一直有王妃,两人的相处靠的可不是互相置气,有什么话还要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才好,依奴婢瞧,王妃心中也是将王爷看得极重,是以才会如此伤心,女人伤心嘛哄一哄便好了,更何况王爷是王妃放在心尖上的人,眼下王妃有了王爷的骨肉,王爷怎么舍得将王妃晾在那院子不闻不问呢?”李世民抬手揉了揉眉心:“本王没脸见她。”婢女又道:“身在皇家,男女之事迟早要面对,即便王爷想一辈子只宠王妃,陛下也是不会允许的,奴婢瞧王妃亦是深明大义之人,心里有疙瘩王爷便去将疙瘩解开便好,何苦让疙瘩越积越大呢?王爷难道已做好了失去王妃的准备?”在观音婢身上,李世民最听不得“失去”两字,此时听管事婢女言罢,整个人微微有些不安,他问:“她这几日怎么样?”婢女笑了笑:“既然王爷还挂念王妃,不如随奴婢去瞧一瞧。”听闻李世民来了,方才任凭众人如何劝说也不肯进屋的观音婢极为自觉的转身朝屋里走,李世民进院,正好瞧见观音婢的背影,他回头瞧了眼身后的管事婢女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似是鼓励李世民一般,李世民未再犹豫,举步朝观音婢追了过去。
“观音。”李世民身高腿长,几步便握住了观音婢的手腕,不过是几日不见,他惊觉观音婢已瘦的快脱了相。
观音婢动弹不得,只好背对着李世民站着。
“观音,我……”李世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只是心里有些别扭而已,过些日子便会好了,你莫要担心。”李世民一开口,观音婢的眼泪已流了下来,这些日子的委屈几乎要按不住了。
李世民听出观音婢声音的颤抖,一颗心疼的直抽搐,他直接将观音婢拥入怀中,又不敢使劲,生怕将观音婢勒的喘不上气。
观音婢坚强了很长时间,此时被李世民这么一抱,终于崩溃般的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李世民直想自裁谢罪。
“别哭,别哭。”李世民一下一下抚摸着观音婢的头顶:“乖,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观音婢只管宣泄着心中的不满,自然不理会李世民安抚的话。怕观音婢将身子哭坏了,李世民只好将人打横抱起朝屋里走,外面风这么冷,观音婢身子又单薄,生病不过是眨眼的事。
观音婢哭够了,这才肯正视李世民,她吸了吸鼻子:“你来做什么?”李世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双眸子晶亮,他道:“我来瞧瞧我媳妇。”观音婢收了视线:“你媳妇在繁星楼,你来我这冷宫做什么?”李世民觉得自己很是冤枉,他道:“什么冷宫不冷宫的,你不将我打入冷宫我便谢天谢地了。”李世民坐到观音婢身边:“王府里属这处院子环境清幽,我听万贵妃说人有身孕时,最喜静,这才让你搬到了这。”观音婢冷哼一声,指着门口问:“那那些侍卫呢?”李世民悻悻摸了摸鼻尖:“自然是怕有人来打扰你。”更是怕你一声不响的便消失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
观音婢也知道眼下杨暎入府,阴月与李世民有了夫妻之实,凡事都已定,她说什么都晚了,也没想真心去追究这些事,要说人也是贱,先前两人别扭的谁都不肯先低头,眼下出了更为糟糕的事,两个人却又冰释前嫌了。冷静下来后,观音婢问:“阴月那边,事后你可曾给了她药?”李世民一愣:“没有。”每每提到此事,观音婢心中还是别扭,但这些事迟早要面对,观音婢也不愿自己整日沉浸在这事中,她道:“幸好没有给,既然你们两人已……说不定此番她能有身孕,若是如此,朝中那些阴家余党想必不会再有顾虑。”观音婢又道:“你既然已娶了杨暎,也便不在意再多纳几个,侧妃之位空缺,还有几个儒人、媵妾,你想想朝中哪些人用得上,不如一并全娶回来。”李世民今日来是想安抚观音婢的,从未想过与自己的妻子商量给自己纳妾之事,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先前我听哥哥说,李建成在朝中没少拉帮结派,眼下他已得太子之位,趋炎附势之人本就多,你定莫要错过机会。”观音婢一脸凝重:“至于杨暎……阴月若是有孕,她也不好一直完璧的。”李世民皱眉:“这些事日后再说,你眼下还是好生惦记惦记你自己,你有着身孕,怎么会清瘦至此?”提到自己有身孕一事,观音婢突然坐直身体,她道:“眼下我有身孕,是否可以进宫去将养?”李渊后宫中妃嫔众多,吹枕边风的人也多,观音婢也不好现用现交,不如趁此机会入宫,先与这些妃嫔们走动走动。
李世民道:“不行,那宫中尔虞我诈的,你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稳妥些,至于你所顾虑的那些,我自有定夺,眼下你要做的便是安心养胎。”观音婢倒也没坚持,点头应下。
王爷与王妃的关系似乎有所好转,原本等着看戏的王府众人都偃旗息鼓了。
杨暎的繁星楼里,杨暎的娘特意命杨暎带入府中的陪嫁丫鬟水玉忿忿道:“侧妃娘娘,您怎么去找王爷呢?连那阴夫人都爬上了王爷的床了。”杨暎正蹲在灶坑边上烧着火:“她不过是个小妾,爬了就爬了,我若是也爬,岂不是与小妾一样了?”水玉被杨暎这话说得哑口无言:“可是侧妃也应早日怀上王爷的孩子才是啊,奴婢听闻王妃专宠多年,侧妃这一辈子岂不是都葬送在这里了?”杨暎将最后一根柴火塞进灶坑: “我怎么瞧你比我还心急呢?不然你替我去爬一爬吧?”水玉登时白了脸,这才察觉到自己逾越了,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替侧妃着急罢了。”杨暎先前长年在军中给众人做饭,只管给别人行礼,后来回了宫中,又被那些小黄门以及宫女们欺压了很多年,根本没有让别人给自己下跪认错的概念,此时见水玉跪在地上,暗自称奇:“我也没说你什么,你跪着做什么?起来。”水玉不敢,仍是在地上跪着,杨暎嗤了一声:“你要愿意跪便跪着吧,我去吃饭了。”杨暎来到这府上后,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亲自砍柴,亲自起火做饭,这厨艺比起前两年要好上不少。至于李世民,她心中也不存什么期望了,前些日子能以她一己之力,让两人闹了那么大的矛盾,她心中已很是满足,恶人当久了,她也想做做好人。
杨暎顾自坐在屋中吃饭,这厢刚将一个烤鸡蛋囫囵个塞进嘴里,门口便响起了李世民嫌弃的声音:“没吃过鸡蛋?怎么不噎死你?”杨暎没料到李世民会来,当真被吓得噎了一下,直翻白眼,李世民气急败坏朝她后背捶了两下,这才将鸡蛋捶了出来,杨暎老脸一红,灌了两口水后瞪着李世民:“你进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李世民哼了一声:“老子的地方,老子想怎么样你能管得着?”在李世民来之前,杨暎觉得自己饿的都能吞进去一头牛,眼下李世民一来,杨暎气得已经不饿了,她一抹嘴:“唔?那怎么不去你小妾的院子转一转啊?听闻你与她睡了?她怀上了没有?”在军中陶冶了这么多年情操,杨暎有时便会忘了自己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李世民又朝杨暎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再跟老子提那夜的事你试试?”杨暎嘴一撇:“事你都做了,还不让说了?怎么,被你的宝贝王妃收拾了是以来我这出气来了?你到底是不是个人啊?与我成亲那夜你跟别的女人睡了,眼下被修理了竟然来找我撒气?”李世民被杨暎这一口一个“睡”说的心烦,直接伸手捏住了杨暎的双颊:“你再说一句?”杨暎被李世民捏的像只猴子一般,动了动嘴,发不出声音,气得直翻白眼。
“我今日不过是顺路来瞧瞧你。”李世民终于大慈大悲的放开了手:“免得众人以为老子待你不好。”杨暎瞠目结舌:“你竟然以为你对我好?我问你,你陪我回门了么?这要是换成死了人,这三七都快烧完了,你竟说你对我好?自打我进门,这是我第二次瞧见你,秦王大人。”李世民一愣:“回门?”杨暎冷笑着灌进了一杯茶:“今日既然你来了,那正好说说回门的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一直没回门,我娘很担心我,明日你陪我回趟门。”对于杨暎,李世民心中一直是愧疚的,而且他都已将人娶进了门,一直冷落也不是办法,再说回门也不是什么难事,李世民便应了下来。
隔日,李世民晨练归来,早早便去了繁星楼,此时天还未亮,杨暎还在睡着,这正遂了李世民的心愿,他站在院门口,咳嗽了一声。此时院子里把门的院丁正靠着墙坐在地上打瞌睡,听见声响忙睁开眼,不料这一抬头便瞧见王爷手持长剑在晨雾中对着自己笑,当下双腿一软,几乎失禁。
“去把你们主人叫起来。”李世民笑,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杨暎嗜睡,是以自己计谋得逞罢了。
院丁见李世民没有责怪自己打瞌睡之事,生怕他一会翻旧帐,应过之后便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去找水玉。
杨暎被敲门声吵醒,睁眼后发现屋中还是一片漆黑,她不耐烦的皱眉,将被子朝头上一捂,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侧妃,王爷请您过去呢,您快起来吧。”见屋里面没动静,水玉又敲了几下门。
杨暎捂住耳朵,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王爷啊?这时候就饿了?还没到做早饭的时间呢。”水玉不知道杨暎在说什么,只当她是睡糊涂了,生怕李世民等久了发怒,她直接推门进去,将杨暎给摇了起来:“侧妃您清醒清醒,秦王来找您了。”杨暎这才猛地从床上坐起:“他来找我做什么?”水玉扶额:“奴婢昨日听侧妃说,今日王爷好像要陪您回门啊。”水玉进来时门没关,被风一吹整个人终于是清醒了些,也记起来似乎有回门这事,只是她娘就住在长安城中,即便是走着去也不必起这么早吧?这李世民分明是大清早便来寻她的晦气的。她气冲冲下床,胡乱披上件袍子就往外走,此时院门口空空如也,哪还有李世民的影子?她正站在原地生着气,又见先前打瞌睡被李世民逮个正着的院丁哭丧着脸走过来。
“启禀侧妃,王爷说记错了时间,让您再休息一会,他也回去补觉了……”李世民虽有意捉弄杨暎,但还是没有失了礼数,日头初现,李世民早已备好了马车,见杨暎黑着一张脸出来后,转身先上了车。
马车行至正街,车夫突然勒马,李世民正在车厢中闭目养神,见状问了一声:“出了什么事?”“王爷,对面是太子的车驾,我们是不是应当避让?”按照常理,车夫直接避让便是,但众人皆知陛下允了秦王见太子可以不拜,且他家秦王这性子,怎么瞧也不像是礼让兄长的主。
李世民仍未睁眼:“让他让。”对面李建成自然也掌握了眼下情况,他知道今日自己若不让,两方便定会僵持在此,遂笑了笑,吩咐车夫道:“让秦王先走吧。”“太子应当是刚从宫中出来。”两驾马车擦肩时,杨暎从被风掀开的窗帘缝隙中与李建成对上了眼,她一愣,而后将窗帘拉严,对李世民道:“今日这众目睽睽之下,你竟一点面子都不给太子留,这传出去让百姓如何瞧你?原本太子在民间的口碑也好过于你。”李世民被杨暎念叨的终于睁开了眼:“我跋扈一日,父皇与太子便安心一日。”若有一日猛兽忽而安静,那离捕食之时便不远了,届时才是众人惊觉之时。
“这都下了朝,他又去宫中作甚?”杨暎右眼皮跳了跳:“你不担心?”李世民眉头一松:“该来的总会来,担心什么。”话虽如此说,可须臾,李世民还是开了口:“若日后我不在府上,你替我照顾她。”杨暎斜睨了他一眼:“这事太累,我不干,你的女人为何要我来照顾?”似乎是又想起什么事,嘲讽道:“我说这几个月怎么对我有求必应的,开始时便想好了让我日后照顾她吧?
我是不会领你的情的,莫要指望我。”与李世民冰释前嫌之后,观音婢每日心情也舒畅不少,闲暇时除去看书,也会给腹中胎儿做些小衣裳小鞋子,因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是以男孩女孩的都做了一些。这日她正在飞针走线,忽见李世民一脸冷漠的从门外过来,一瞧便知是李渊又给他安排了棘手之事。
李世民走到观音婢身边坐下,将她手中的针线与衣裳放在一边,扳过观音婢的脸对准他自己:“薛举先前在陇西称帝,自父皇登基以来,朝廷还未有什么动作,此时薛举去世,薛仁杲继承薛举位,正是那些叛军松懈之时,父皇命我趁机赶往陇西剿杀薛仁杲。”李世民心中清楚,若不是李建成在李渊跟前说了什么,李渊是不会在这当口派他出征的。
观音婢瞧李世民一脸凝重,问:“此仗很难打?”李世民摇头:“今日不同往时,你眼下有孕在身,我只是担心你一人在府上出事罢了。”观音婢将手搭在李世民手背上:“先前我独身一人在府上都未出过什么事,眼下我腹中有了你的骨肉,万事自然会更加注意,你万不可因担心我而分了神。”兵贵神速,李世民不日便整军出战陇西,李世民一走,秦王府又是死气沉沉一片。
李渊追谥窦氏为太穆皇后后,后宫也一直未再立后,按照品阶,万贵妃便成了后宫之主,听闻观音婢有孕,万贵妃没少往秦王府送东西。这成堆的东西使阴月红了眼,眼下李世民不在家,她终是敢外出走动走动,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星月楼门前,驻足不前。
“这么巧,阴夫人也来探望王妃?”阴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了一下,立马回头瞧,正见杨暎靠在星月楼的墙外,应当是来了有一会了,此时正抱肩打量着自己。
“阴月见过侧妃。”阴月怔愣过后,急忙行礼。
杨暎也没急着让阴月起来,又问:“听闻我与王爷大婚当夜,王爷跑去你那睡了?”阴月面色一白,她当时只顾着躲李世民,生怕他责罚自己,却将另一个当事人给忘在了脑后,李世民出征,观音婢又忌惮杨暎,整座王府当属杨暎位尊,横瞧竖瞧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哆嗦着朝后退了两步。
“你别害怕嘛,我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杨暎笑着朝阴月逼近了两步,她笑意越发明显:“你知道我与王妃也是素来不和的,今日正巧你我遇见,我与你打个商量如何?”阴月见杨暎的确不像是生气之象,犹豫着问了句:“侧妃言重了,以妾的身份,又怎么能与侧妃议事呢?”杨暎咂了咂舌:“你会甘居这妾位?你当我今年三岁?”杨暎说着像个男子一般上前去搂住了阴月的肩膀:“王爷的后院算上王妃,总共就三人,不如你我二人结成同盟,我将观音婢从王妃的位子上拉下来,扶你去做王妃如何?”阴月即便再傻,也不信这天上掉馅饼之事,先前李建成也许了她王妃之位,结果还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她一叠声回杨暎:“妾不敢,妾从未有取代王妃之位的意思。”“你不信也罢,既然如此,我便再让王爷娶个小妾进来。”杨暎颇为惋惜的收回了手,转身欲走。
阴月还不了解杨暎的底细,只是先前从观音婢那里听说杨暎在王爷心中的份量不轻,若是杨暎当真要让王爷再娶几个人回来,这王府想必当真会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吧?阴月见杨暎一只脚已踏入了星月楼,忙出声叫住她。
“不知侧妃此话是否当真?”杨暎回了下头:“你是指我让王爷纳妾之事?”“不不,是之前同盟那事。”“唔,当真,只是日后你的举动都要向我汇报才行,如何?”杨暎说完见阴月一脸警惕,也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补充道:“你也知王妃那人狡猾的很,你若于无意中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她便不好了。”说罢朝院内扬了扬下巴:“既然来了,便一起去瞧瞧她吧。”方才门口的侍卫一早便将杨暎与阴月在院外谈天之事向观音婢汇报了,是以听闻下人通传,观音婢倒也不觉得意外。
“让她们进来吧。”观音婢有一下无一下的抚着小腹,有些意外这两人竟然能走到一起。
“参见王妃娘娘。”阴月恭恭敬敬给观音婢行了一礼。
不同于阴月的庄重,杨暎随意颔了下首:“见过王妃了。”观音婢没出声,仍是闭目养神一样斜倚在椅中,她不说话,阴月也不敢动,杨暎知道观音婢又在给自己下马威,但她有孕在身,若当真将她惹急了,她完全可以给自己用副药滑胎,而后栽赃在她们身上,思及此,只能又像模像样给她补了一礼。
观音婢笑了笑,这才睁了眼,恍若才知道院中来了两个人一般,坐起身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阴月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杨暎没见过这阵仗,着实被观音婢气了一下。
“你们来了,我正好与你们说一声,这几日王爷不在,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见客,你们有事去找管家,让他来找我便可。”观音婢抚着小腹站起来,这几日她嗜睡的打紧,胃口也不怎么好,眼下一瞧见这两人更是觉得浑身都难受,说完朝两人点了下头:“若是缺钱也去朝管家要,这院子,没事你们不用过来了,王府太大,你们二人太折腾。”眼见观音婢款摆而去,杨暎都快吐血了,再瞧一边的阴月,早已气得扶着院中的石桌干呕起来。这也太欺负人了,都把人家小妾气吐了,杨暎睨了阴月一眼:“她当真有这么恶心?
你单单是听听她说话都吐了?”阴月面色煞白且有些呆滞,仿佛未将杨暎的话听进耳中,良久,杨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稍稍回神,不等杨暎说话,她朝杨暎行了一礼:“侧妃,妾才想起灶房中还炖着锅参汤,妾先回去了。”她走后,杨暎这才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方才阴月那一吐,似乎不怎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