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操场。
    清冽沉着，条理分明。
    吴倩宁低下头，耳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其实在某些方面，他一直都没什么变化。比如说，给她的熟悉感。那分外熟悉的感觉好像与生俱来，能让她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存在。
    欧阳琛……
    这三个字充斥在心间，她莫名地有些恍惚了。
    “想什么呢？”
    边上，岑欢突然推了她一下。
    吴倩宁蓦地回神，朝她笑：“没什么。”
    岑欢盯着她神情瞧了几秒，又下意识地遥遥看了欧阳琛一眼，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问：“你和欧阳琛认识多少年了呀？”
    吴倩宁默了一下：“二十年吧。”
    从记事起，便相识。
    他好像从身侧笼下的巨大阴影，无处不在地影响着她。
    以往的自己心中充斥着嫉妒，对他从没有过什么好脸色，这一刻坐在台下，耳边清风徐来，他声音朗朗入耳，让她觉得很多事其实没必要。平心而论，他的确优秀出色，有着可以目空一切的资本。
    “二十年？青梅竹马呀。”
    “这个算不上。”
    岑欢笑一声，又道：“难怪你现在还单身呢。身边都是欧阳琛、蒋医生这样的人，一般人怎么会看得上。”
    吴倩宁闻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岑欢压低声音：“你和蒋医生谈过吧，嘿嘿，我看到过啦。”
    “已经过去了。”
    “说起来也怪不得他。”岑欢叹气，“时间最无情了。你说你一走就是五年，太久了。”
    “嗯。”
    吴倩宁淡淡地应了一声。
    思绪翻飞。
    哪怕她曾经委屈伤心过，却也并未过分地责怪过那人。他们也是从小相识，这世上，他给了自己最多的照顾和包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向来是他无条件地迁就她。
    总会累的吧？
    爱人总比被爱来的辛苦。
    时至今日，她已经能从那些细枝末节里明白，孙筱爱他，远胜于她。既如此，她愿意放下芥蒂，祝他们幸福。有时候会觉得，爱情里一味享受的自己，哪来的资格责怪别人的放手呢。蒋哥哥也不欠她，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好而已。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有义务永远对她好，不求回报。
    吴倩宁舒了一口气，又听边上岑欢试探着问：“你哥哥有女朋友吗？”
    “啊？”吴倩宁着实愣了一下。
    岑欢被她盯着，一只手摸摸脸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吴倩宁被她这猝不及防的问题弄得有点懵，收回视线胡乱地想了想，仍是问了一句：“你说吴腾飞？”
    “……嗯呐。”
    吴倩宁点点头，若有所思：“有吧。”
    “有吧？”岑欢无语。这是个什么回答呀，模棱两可的。
    吴倩宁也反应过来，实话实说：“他那人从小没个正经，今天跟这个，明天和那个，身边女人没断过。”
    岑欢：“……”
    第一次见这么坑亲哥的。
    她抿抿唇，对上吴倩宁黑白分明的杏眼，有些话难以启齿。
    吴倩宁这会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上次在会所里，他帮了我一次，想找机会谢谢他呢。”
    “哦。”吴倩宁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说，“没关系的。这种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岑欢：“……”
    学霸的情商这么低？
    自己的意思还表达的不够明显吗？
    她暗自纠结了一会，只能直白地说：“放在心里始终是个事。你有他电话吧？能不能给我？”
    吴倩宁低头回着微信，报了一串数字。
    岑欢拿手机记下，转头看着她小巧白皙的侧脸，一时间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要是知道这号码来的这么容易，她何必拐弯抹角地铺垫一通呢？学霸不是情商低，而是没情商。
    不过，她的心思吴倩宁并不晓得。
    她在微信群里说完公事，又想到蹭了别人车的事情。
    几小时过去了，并没人打电话给她。她觉得车主大抵也是某一位校友了，估计得等到晚上才会发现她的便利贴。
    这样想着，她便暂时将这事情抛诸脑后了。
    *
    晚上，十一点多。
    城市街道，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吴倩宁和岑欢在十字路口告别，过了红绿灯，一只手揉着脸颊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校友聚会九点多其实已经结束了。可几年未见，大部分人都未曾尽兴，她被岑欢拉着又和同班一些人唱了一会歌才算完。曲终人散，晚风吹着，她觉得自己这一晚喝的有点多了。
    打着哈欠，她拿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
    刚才临结束的时候她叫了代驾，按时间，还得一会才能到。
    吴倩宁收了手机，一抬眸，脚步微顿。她抬手揉揉眼，脱口唤了一句：“欧阳琛？”
    欧阳琛将车窗上的便利贴撕了下来。
    他也喝了酒，人倒没醉，神志还是挺清楚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便利贴，旋即，他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吴倩宁。
    两个人距离两步远而已，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吴倩宁已经抬步到了他跟前，蹙眉问：“谁让你撕我的便利贴了？”话刚说完，她打着酒嗝去拿他手里捏着的便利贴。
    欧阳琛猝不及防，便利贴被她扯走。
    吴倩宁将便利贴凑到自己眼前看了一下，俯身过去，又将便利贴端端正正地贴在了车窗上。
    欧阳琛：“……”
    距离太近，浓重的酒气萦绕着两人。
    时间已经挺晚了，不想打扰家里人休息，他也事先叫了代驾。此刻眼见吴倩宁步子有点踉跄，下意识问：“你喝酒了？”
    吴倩宁直起身，反问：“你不也喝了吗？”
    欧阳琛抿了一下唇角。
    这是他下意识的细微表情，彰显着此刻他心情有点不那么愉悦，有一些懒得计较的意思。
    吴倩宁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两秒，柳眉轻蹙，不悦道：“起开。”
    “……”
    欧阳琛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不说话。
    她有点醉，他懒得同她计较。
    吴倩宁手指点着自己贴的便利贴，一字一顿说：“你别站在这好吧？挡着我的字了。”
    欧阳琛无语地叹口气：“这是我的车。”
    “不是你的。”
    欧阳琛：“……”他又不想说话了。
    吴倩宁抬手在头发上揉了揉，打了一个哈欠。
    红的白的啤的，这一晚乱七八糟地喝，刚才分别的时候她都觉得挺清醒的，这才短短一会，又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她又定定地看了欧阳琛一眼，发问道：“你的车？”
    “嗯。”
    “限量版，六百多万。”
    “嗯。”
    “我蹭了这个后视镜。”吴倩宁说话间上前一步，抬手在车镜上拍了拍，“啪”一声，原本已经松开的镜后盖掉到了地上。
    吴倩宁一愣，连忙弯腰去捡。
    她穿了高跟鞋，一弯腰就要往地上趴。欧阳琛犹豫了一瞬，没去扶，很快，听到扑通一声。
    他垂眸，吴倩宁跪到了他脚下，手里拿着镜后盖。
    欧阳琛一阵无语。半晌，他叹口气，俯身握住了女人臂弯，使力将她拽了起来。
    吴倩宁脚下一崴，不受控制地扑进他怀里。
    这一下，欧阳琛颈侧一热。
    时至六月初，两个人都穿得挺单薄。他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就穿着白衬衫配西裤。吴倩宁穿了件荷叶领的白色雪纺衫配阔腿裤，整个人扑到他身上的同时，嘴唇贴上了他的脖子。
    某一瞬，两个人都清醒又迷糊。
    周围一切，隐去，又出现。
    欧阳琛的目光落到了马路对面一个闪烁的灯牌上，他没有搂她，一只手抵在车身上，僵着声音说：“你醉了。”
    吴倩宁没说话，一只手抵着他胸膛，勉强站直了身子。
    身后传来车辆呼啸的声音。
    脸侧有风。
    余光里灯光闪烁。
    她抿着唇，盯着眼前一张男人的脸。
    他有分外好看的一张脸，眉眼如画，轮廓清隽。欧阳家其余那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却没人有这般清逸出尘的气质和神韵。
    好烦呐……
    他长得好关她什么事？
    吴倩宁摇摇头，突然撕下了那张便利贴，在他眼前晃着手说：“既然是你的车，我就不帮你修了。”
    “……”欧阳琛的目光落在她身后。
    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问：“吴小姐吗？我是她刚才叫的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