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脸色青白，站在原地愣了一小会，拢了拢身上的长大衣，转个身，又往公司里走。
    三万块对她来说并非小数目。
    橙光作为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公司，规矩要求虽然多，对艺人分成薪酬方面倒不至于过于严苛。
    可谁让她眼下连二流艺人都算不上。
    挣钱的时候少，花钱的时候多，身在香江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衣食住行的花费都不容小觑，再加上，这半年吴叔身子骨不好，她时常补贴家用，一点钱也七七八八用光了。
    陶夭边走边想，很快又回到耿宁办公室。
    “两万？”
    耿宁看她一眼，一边起身一边问，“出什么事了？急用？”
    “嗯。”
    陶夭抿紧唇，尽可能面色平静，“挺着急的。现在就要，宁哥你……嗯，两万块对你来说没什么吧？”
    她磕磕绊绊，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羞赧，一句话分成好几次，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说完。
    耿宁从办公桌里出来，近在咫尺，久久审视她。
    陶夭头皮发麻，抿抿唇又道：“我暂时不解约了，至少还完你的钱再说，不会食言。”
    耿宁仍是注视她。
    陶夭不明所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站不住脚。
    她一只手紧扣着办公桌边沿，正纠结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耿宁不可思议地笑着问，“你知道苏瑾年一集电视剧多少钱吗？”
    陶夭一愣，抬起头。
    耿宁又笑了一下，神色颇为复杂，没有再看她，而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往饮水机跟前走，头也不回道：“两万块，连他一集电视剧税后片酬的零头都不到。”
    “……”
    陶夭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耿宁接了水再转身，看到笔直站着不说话的陶夭，忍不住又在心里叹口气，迟疑着说，“交往两年？你别告诉我你们和现在有些小年轻一样，凡事都aa制？”
    陶夭站在那，还是不说话。
    “行。”耿宁简直气笑了，又问，“第一次开口问人借钱？”
    陶夭抿抿唇，似乎想说话，半天仍是沉默。
    耿宁已经坐到了位子上去，拿着手机划拉半天，朝她道：“支付宝给你转了一万。”
    “谢谢宁哥。”
    陶夭神色略缓，也没再多言，看着他笑了笑。
    耿宁坐直了身子，叹口气。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安排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等会。”
    耿宁叫住了她。
    陶夭转过头，他便语重心长开口道：“你该知道，手下这么些艺人，我对你算关照的了。有些话说得多了你不爱听，可从来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谈恋爱也一样。苏瑾年性子不错，发展也好，既然谈了就好好的，女孩子懂得撒娇示弱，男人的心才会更偏向你。懂吗？”
    “我知道。”
    耿宁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继续道：“他和余婧同公司，出了这种事，那边大抵会要求承认恋情炒cp，你有个心理准备。另外，这件事上我尊重你的意思，好好想想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只要你乐意，无论和他分手与否，趁机红起来都不难。”
    陶夭沉默一小会，淡淡点头，“我都知道，谢谢宁哥。”
    “去吧，另外一万找苏瑾年。”
    陶夭一愣，紧抿着薄唇又离开了办公室。
    一个人站在电梯里下楼，她神色恍惚，不经意间又想起了苏瑾年。
    荧屏初吻，剧情需要，他在合作的女演员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同在娱乐圈，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可苏瑾年拿到剧本就朝她报备了，拍戏之前也一直在打电话宽慰讨好她，等拍完了又忙不迭跑到她出租屋里去解释，一副怕她生气的样子。
    她说能理解，他不信，拼命发誓说自己以后有亲热戏就拒绝，好半天之后相信她没生气，又一脸失落，问她到底有没有很爱他，要是爱他，怎么能不生气不闹不委屈？
    她好气又好笑，抬脚踢他，踢完了就扑过去吻了一下，他乐得跟孩子似的一下子又笑了，抱着她摇来晃去，临走前还试探着问她，“要不我们公开吧？演员也是人，谈恋爱也不一定非得偷偷摸摸。”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不行。公开了你肯定要掉粉，不划算。”
    “我是因为喜欢，又不是为那些粉拍戏的，喜欢我演戏的人，不会因为我谈恋爱就抛弃我吧？再说了，我可是奔着演技实力派去的，不在乎那些。”他看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夭夭，我就在乎你。”
    她微笑着看他没说话。
    苏瑾年又威胁她，“要是不公开的话，以后我的绯闻可会越来越多的，桃花旺得你掐都掐不过来，怎么办？”
    “我相信你。”
    时至今日，她还清清楚楚地记着这四个字。
    她的确相信他，可是除了相信之外，她更在乎距离，她不是怕公开，却不愿意在自己一无所成的时候公开。
    她拥有的少得可怜，她只是觉得，若是公开了，能收获些祝福才算好，而不是辱骂诅咒和讥讽，她不希望有朝一日，她的男孩因为她和粉丝起冲突，造成某些无法挽回的损失。
    她如此相信，若是苏瑾年的粉丝辱骂看轻她，他定然毫不犹豫维护她。
    他爱她，她一直那么相信。
    可……
    陶夭深吸一口气，电梯门一开，低着头就快步往出走，砰一下，撞到了一条坚硬有力的臂膀上。
    “冒冒失失做什么！”
    一道呵斥声传来，她扶着额头仰起脸。
    程牧蹙眉站在一步开外，边上陪着的人就剩下两个，刚才呵斥她的那一个，是橙光副总葛明清。
    “葛总好，程董对不起。”
    陶夭回过神来，微微低头，语调诚恳。
    她声音里无波无澜，刚才抬眸那一眼却泛着水光，似曾相识，程牧略想一瞬就有了印象，随意开口问，“公司艺人？”
    “是。”
    陶夭语调极为规矩，始终低着头。
    也许是昨晚那一幕让她太狼狈，又或者眼前这男人实在让人有压力，只这么站着，她都倍觉难堪。
    “程董……”
    葛副总没想到他会纡尊降贵问这么一句，正看他脸色想说点什么，一晃神，那位爷已经迈着大长腿走了。
    葛明清脸色微变，连忙跟上。
    陶夭松口气定定神，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跃动着一个字——苏。
    苏瑾年。
    “喂。”她接通了手机，声音很低。
    总算听到她的声音，苏瑾年悬了一夜的心才算落下，又忐忑，温柔带着恳求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夭夭你在哪，我想见你。昨晚的事是个误会，我和余婧没什么，真的。”
    陶夭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我现在有点事，晚点说吧。”
    “……”苏瑾年低声道：“别生气好吗？”
    陶夭握紧了手机，半晌无话。
    苏瑾年最怕她沉默，犹豫了半天也不晓得说什么哄她，又听到她语调平静问：“你今天有工作吗？”
    “没。”
    苏瑾年连忙说，完全不管一旁面色纠结的助理。
    助理苏乐算他身边唯一知情的人，也是习惯了这人遇上陶夭就瞬间温柔讨好的画风，连劝诫的心思都歇了。
    “那……你去我那等我吧。我办完事就过来，最晚下午一两点。”
    “好。”
    像是怕她反悔一般，苏瑾年立刻答应。
    陶夭挂了电话。
    苏瑾年拿着手机就往门外走。
    苏乐纠结得要死，跟上一脸急切道：“哥，我们现在不能出去。被记者堵了可非同小可，岚姐说让你先待在这的。”
    这人不肯听公司安排，刚和经纪人李岚起了冲突，眼下再出去惹出什么事，挨骂的还不是他这小助理嘛！
    哎呦喂，苏乐只想想，一张脸都赶上苦瓜了。
    苏瑾年心情却有所好转，侧身拍拍他的脸，安慰道：“放心放心，什么事我顶着。”
    “你这说得轻巧……”
    苏乐拿着他的包，小声嘀咕。
    “哎我说，谁给你发工资呢？”苏瑾年顿时停了步子。
    他身高一米八，比苏乐高了近一个头，平时总被捧着，年轻俊朗、神采飞扬自不必说，尤其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好看极了，面无表情也能带三分潋滟流光的笑意，因而在圈子里一直人缘不错。
    可苏乐却知道，和气如他也是有底线的。
    那底线就是陶夭。
    苏乐叹口气，看着他讨好地笑了一下，挠挠头道：“哥……”
    “走了。”苏瑾年哼一声，脸上的愠怒下去些，没好气道，“先去取车。你在前面望风，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