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新之旧海
“怎么了?”
寇拉走进一间书房,目光落在书桌边一张愁眉不展的脸上,说:“不要告诉我,你还有晕船这种毛病。”
话语间,她将捧在手中的茶壶倾斜,倒一杯清茶,递到阿兰萨面前。
阿兰萨接过茶杯,往喉间灌入一口,却发现茶水的味道,除了一贯的苦涩,竟没有一丝清香的延伸。于是他不由咽下一口唾沫,将苦意冲淡些许,再吐出一道浊气,说:“嘛,是莱恩家族,又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寇拉同样予自己一杯茶,品尝一口,随即满意地点头,显然很肯定自己的茶艺。她安静等待茶香在口腔内散开,稍后才继续与阿兰萨的对话,说:“莱恩家族的事……嗯,如果你不想揽下它,完全可以松手。按照你自己的解释,莱恩家族和你没什么关系,不是么?”
阿兰萨眉头一挑,回答:“嘛,莱恩家族确实和我没关系,不过,莱恩家族的家主和我有关系,所以,我想我还是要揽下它的,只是方式不同。”
寇拉笑了一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再次提起茶壶,将阿兰萨的茶杯注满,并问:“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白发的少年将指尖划过茶杯杯沿,却没将其提起并饮下,他知道,这茶还是苦的。阿兰萨稍微思索,决定不将莱恩家族的事务对郁金香家族的族长隐瞒,说:“这个意外不小,我架设在这的微型魔法阵刚刚收到的消息,铁血侯爵失踪了。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扩散到其他势力耳中。”
“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寇拉威严与狡诈并存的脸上,闪现一抹玩味,说:“那些家伙只会等着你的失误,然后尽情嘲笑你一番。对于这些人,你其实不必理会,等他们笑够了,该怎样,还是怎样,他们始终一事无成,而你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远。”
“不过……”
她的眼珠微转,又将话题拉回正中,说:“铁血侯爵居然会逃,真让人意外。”
“不……”
阿兰萨在这时长叹一声,如果铁血侯爵仅仅只是逃跑,他或许还不必如此。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说:“他失踪了,不是逃跑……而且,我们在铁血侯爵的次子身上发现一颗魔法宝石,这颗宝石很可能与铁血侯爵的灵魂存在联系。但是……它在我们确定铁血侯爵失踪前几个小时,碎了。”
“有意思。”
寇拉却不像阿兰萨,因一些突兀的事务而倍感沉重。她只是点头,稍后才说:“也就是说,铁血侯爵很可能死了,而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嗯,既然对方能够击杀铁血侯爵,实力自然不差,他要想躲着,你是揪不出来的。”
“嘛,那怎么办?”阿兰萨请教寇拉。
“等。”
寇拉说:“隐藏再深的阴谋,也总会浮出水面的,而且,如果击杀铁血侯爵的人,若是因为本身与铁血侯爵存在仇恨的话,这件事就与我们的关系就不大。何况,谁知道铁血侯爵是不是真死了呢,如果是他自导自演呢?”
寇拉给的是一片假设,却正好把阿兰萨的思绪从死角拽了出来。
他想了想,终于感到心情舒畅许多,说:“嘛,那就这样吧,我会派人继续调查这件事情。”
“不对。”
寇拉却否认他的话,说:“不是派人调查,而是派人负责。我亲爱的阿兰萨,你明白你所处的位置吗?这些事情,你只要点个人去处理就好,之后,就把它们全抛出你的脑海……上位者的作用不是亲力亲为,而是调兵遣将。”
闻言,阿兰萨深深地看向寇拉。
这时候,她在帮他。但阿兰萨对寇拉的感觉,始终认为她只是需要他的种子。无论如何,寇拉的话确实让阿兰萨有些领悟,其实这些不算领悟的领悟,阿兰萨也清楚,但身在局中的人,往往看不清自己的状况和差错,而需要其他人帮忙点拨。
阿兰萨对寇拉点头,说:“嘛,我了解了。”
“你在船舱里闷得够久了。”
寇拉忽然说,她站起身,对阿兰萨摆摆手,说:“跟我来。”
两人离开书房,行至甲板。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伊克斯战役结束后,阿兰萨把琐碎的事情退给金·盖茨和老福利特,便独自一人前往莱迪亚海湾。事实上,阿兰萨也是懂得把一些事务交给其他人去解决的,只是他没有寇拉这般霸气,能将重要或者不可忽略的事务也交出去,但这或许就是阿兰萨与寇拉之间的差距,一位成长中的旅人和一名资深管理者的差距。
英雄王之子依旧以乘坐飞艇的方式抵达莱迪亚海湾,他没有立即交还从郁金香家族手中借到的军队,此时的莱恩家族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这支外来军队去填补,所幸郁金香家族也没有催促阿兰萨归还军队,但催促阿兰萨支付第一批阵亡战士抚恤金倒是真的。大量的金币推出去,阿兰萨虽然肉疼,但并不犹豫,对于死去的人来说,金钱的赔偿是否存在意义,阿兰萨不得而知,但这却是他唯一能做的。
当然,这也坚定了他去龙巢抢点补贴回来的决心。
而寇拉早就准备完毕,就等英雄王之子踏上她的“贼船”。一支庞大得过分的舰队随即驶离莱迪亚海湾,航线的第一个目标,即是魔法与未知之线前的沉船港。这意味着到达沉船港之前,这支舰队将要经历一段漫长而枯燥的航程,而在沉船港短暂补给后,新的航程依旧漫长,只是危机四伏。
舰队共由五艘大型战舰组成,且其中四艘竟都是造成不久,第一次正式起航。而唯一的一艘老船,便是阿兰萨和寇拉乘坐的这艘船,是阿兰萨无比熟悉的黑珍珠号,只是船长和船员们都换了一批,唯有阿兰萨还在这艘船上。
而黑珍珠号乘风破浪的地方,始终是这片充满传说和秘密的征服之海。无论它周围的搭档更换几次,无论操纵它的船员更换几批。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笔直而下,合着海风轻轻拍打在阿兰萨的脸上。他立于船头,双手按在船栏上,传回的触感熟悉而陌生,这股熟悉和陌生蔓延开来,渗入前方的大海,在阿兰萨眼前平静而不息地荡漾着。
霎时感慨万千。
他又想起婕希。
同时,也想起西里尔、伊莉塔、汉库克,以及马勒·戈壁侯爵、菲雅、老头劳伦斯,这些在上一次旅途中,与他一同搏击沧海的身影。
“大海总能让人有所感慨。”
寇拉站在阿兰萨身侧,平静的说:“不管你在什么时候看到它,它都能给你完全不同的体验和醒悟,对吧?”
阿兰萨嘴角一扬,心情大好,说:“嘛,海洋!”
寇拉却忽然一转口气,说:“其实,它始终都是这个样子,不曾变过。”
闻言,阿兰萨脸色一呆,随即涌上一阵尴尬,他笑了笑,说:“嘛……看来是我太矫情了……”
“我现在可没调戏你!”
寇拉却板起脸,对英雄王,赫拉科勒斯的孩子说:“我是要告诉你,在你前面的,是你的征途。”
阿兰萨神情一怔,良久才对寇拉点头,而当他再次面对大海时,心中已没有喜悦,而是一份沉重,以及……一份期待。
星辰大海,是他的征途。
再过片刻,阿兰萨回过神来,脸上却是一阵变幻,他转头面向寇拉,她身上是镶金的裙甲,一手则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她同样立于大海之前,一股威严的气息自然而然的从她的身上透出。也许,她的征途也是这片大海。
阿兰萨顿感怪异,说:“嘛,为什么帮我?”
“帮你?”
寇拉摇头,说:“像英雄王这样的人物,我没有能力站在他背后,现在想想,站在他儿子背后也不错。”
阿兰萨干笑两声,说:“嘛,看来你还知道,对我来说,你是属于父辈的人物。”
“嗯哼?”
寇拉眉角一挑,说:“我不介意,你倒介意什么?话说上次没什么效果,这一次你得好好努力了。”
闻言,阿兰萨的脸色更加怪异了,他甚至有种想立马逃走的冲动,所幸他还能将这股冲动压制下来,说:“嘛,这种事情……好像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也罢。”
寇拉却看似无所谓的耸耸肩,说:“这恰好证明你的血脉足够强大,越是强大的血脉,得子的几率就越低,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呵呵,哈哈!”
若不是龙巢的财富在招手,阿兰萨恐怕死也不踏上这条“贼船”。
“哦,对了。”
这时,寇拉忽然想起什么,她后退一步,离开船头的位置,说:“妮可·罗宾派了两名龙裔过来,你要不要见见?”
“龙裔。”
伴随这个词在阿兰萨的脑海出现的,是两道因为时间的风化,而逐渐模糊的身影,一是克里特,一是扎特,这两名在阿兰萨上次的旅途中,也是露面不少。阿兰萨却很快将他们过滤出去,而问道:“嘛,妮可·罗宾呢,她居然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