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纪言
纪言一惊,还未开口,那姑娘瞧见了他,脸上急意慢慢淡去,露出了一丝笑容。
许是在他乡异地见到了认识的人,心里有丝高兴,安越浅笑道:“表哥,请随我来~”
貌美姑娘对纪言使眼色,纪言想了想,到底是随着姑娘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离着后院院门有些远的朱墙下,这才停下脚步,安越转过身,瞧着纪言,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纪公子,今日实在是不好意思,冒充了你的表妹,我叫安越,是从鹭桥镇而来,和你家少爷范公子相识,我这次是来寻他。”
纪言有些疑惑地瞧着眼前的姑娘,鹭桥镇?公子?
公子两年前确实是在鹭桥镇待过。
“可你怎么知我的名讳?还冒充是我的表妹?”
安越一听,本是明艳动人的脸颊上有些尴尬,重生前她确实与纪言较为熟悉了,可这是重生后,两人还未见过面。
“我...先前拜访了范府,府上说范公子近日不见客,我...想到他曾经和我说过有个名叫纪言的侍从,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就想着能不能从后院瞧瞧,请了你出来,再由你转达我要寻他的事情~可我又想不到什么法子...只好冒充了你的表妹...”
纪言瞧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瞧着倒也不是个故意撒谎冒充之人,他咳嗽一声,开口道:“你要寻我家公子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所谓何事?
安越咬咬下唇,总不能直说,因为你家公子就要成亲了,所以想见你家公子最后一面?
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她只好咬咬下嘴唇开口道:“我有要事只能亲自和他说,还麻烦纪公子,代我帮忙传达一声,就说我在凤满阁客栈等他~”
说着她又取下发篦上那唯一的一根素银发簪,递给纪言,“这发簪,你家公子应该认识。”
纪言瞧了那发簪一眼,想了想鹭桥镇,轻声道:“我家公子近日确实不太方便出门,不过安姑娘的话,我可以带到。”
他家公子近日因为和苗家小姐的事情也不知怎的传到了郑县,郑县县丞崔家小姐听说是个性情娴静之人,可哪成想却是个刚烈女子,死活要和他家公子退亲,誓死不嫁定亲之后心中还有所属之人,两家最终只好把亲事一退,他家公子也被老爷骂了一顿,还下令,近日不准出门,明摆着是不准出门,实际上是不准他家公子去见那苗家小姐~
安越瞧见纪言这般说,心里有些感激又有些无奈,只好开口道:“我会在凤满阁客栈多待上两日,还请纪公子代为传达,安越感激不尽。”
纪言点点头,安越把素银簪塞给他,然后扯出一丝笑意来,转身离去。
纪言瞧着那背影,有些落寞,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上被塞的银簪,想到早年有女子冒充是范府的远亲来寻公子之人~
可说到底,那些女子也只是仰慕公子,他叹息一声,不管是眼前离去的安越也好,还是多年前大着胆子冒充范府远亲来寻公子的女子,都不过是为了见公子一面摆了~
说到底,也没有多少恶意。
他瞧着那身影越走越远,想了想,转身回了范府。
范府,夫人房中,范夫人正坐在软塌上,一旁的丫鬟正在给她按着额头。那巧心撩开门帘,轻手轻脚地站在夫人房中。
按额头的丫鬟又开始给她按肩了,范夫人听见了动静这才慢慢睁开了双眼,扫了一圈房中,见到巧心,开口道:“张嬷嬷进来回话了?”
巧心赶紧走近些夫人,弯腰侍奉道:“回夫人,那张嬷嬷刚刚已经来内院回话了,说那鹭桥镇来的姑娘已经走了。”
范夫人点点头,“可有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了,瓜果点心一共上了八样,张嬷嬷又陪着她聊了半响~”巧心脸上挂着笑意,她和她姐姐一样生的一张俏脸,笑起来活波灵巧得很,也因为这样,范夫人才想着早晚要给自己儿子纳妾的,不如纳个身边模样不错又可心又能拿捏的人。可她也不想想,她的婆婆昔年要是往她丈夫房中送人她乐不乐意?别说崔小姐没进门,就是进门了,她那般做,崔小姐心里估计也要吃瘪难受。可人啊,很少遇见会设身处地地去想,大部分是只想着自己欢心,想着多要几个孙儿,哪怕是庶出的,瞧着也热闹。
范夫人点点头,又开口道:“那便好~对了,去,把你娘叫来~”范夫人瞧着巧心,又想到一事。
“是,夫人~”巧心福了福身子赶紧往门外走,去找自己娘亲,又寻了个丫鬟问,原是她娘亲去了大厨房。
她行走在朝着大厨房去的回廊中,经过假山,又经过几处垂花门,再经过几座院子,总算到了大厨房,大厨房负责范府老爷夫人公子们的吃食,大厨房外正有两个小丫鬟背对着巧心在厨房外聊着天,磕着瓜子,范府规矩是有,夫人管得却也不严,每人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和主子交代的事情便好,其他空暇之时,休息一会,唠唠嗑也无妨。
巧心瞧了那两人一眼,脸色有些不好,“你们今日的活计做完了?”
那两名丫鬟一惊,回头一瞧,是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巧心,两人连忙低下头,又赶紧上前讨好地向她打招呼,巧心瞧着她们两这番做作,这才面色好了些,这样一闹,厨房中忙活的人群早就听见了动静,大厨房的婆子丫鬟见到是巧心进来了,见着她,也连忙上前来问好,巧心的脸上这才又好看了些。
巧心的娘亲姓严,是范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又被赐予了家主同姓,她爹姓马,是这范府范老爷身边的二管家,范府的人瞧见了她娘又尊一声马嬷嬷。有些机灵的,瞧见巧心进来了,连忙告诉马嬷嬷,马嬷嬷本是正在厨房仔细盯着小丫鬟给夫人熬的养生羹,这么一说,回头瞧见自己二闺女来了,巧心朝着自己娘亲走近,笑着道:“娘,夫人正找你呢~”
马嬷嬷点点头,又开口道:“你们仔细瞧着这给夫人顿的雪燕羹,马虎不得。”
“是,马嬷嬷~”
马嬷嬷这才和自己闺女一起走,准备去夫人院中,两人一走,厨房外那两个被训斥的小丫鬟又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个小丫鬟小声道:“瞧瞧,夫人都不会说咱们,马嬷嬷也不会说咱们,她倒是好,还没被送进公子房中,还真当自己是姨娘了不成?还有啊,我听说,她还寻了那外院的丫鬟,专门盯着咱们公子呢,要是公子一出咱们府上的大门,那丫鬟就赶紧去告诉她~”
“真的?她还这般?”
“难道我还说假的不成?真当自个是主子了?也不瞧瞧她自个的身份。”
“快别说了,她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比咱们这些地位高又受宠些~”
“哼,再受宠又能怎么样?地位高?还不是和咱们一样是侍奉主子的奴才?”
“我听说啊,早几年她那外放去庄子上的姐姐也是要送进公子房中的,可哪成想,公子不要,这才没了脸面,外放到庄子上去,嫁了人~”
巧心的姐姐,早年已经嫁了人,随着丈夫去了范府门下的庄子上,打理管理庄子。
“你说说,这会,公子会收她入房中吗?”
另一个丫鬟摇摇头,“我瞧着不会~”
“我瞧着也不会~”两人相视一笑,公子痴情又专一于那苗家小姐,这可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情。
“哎,还别说,我还真是羡慕那苗家小姐~”
“我也是羡慕啊~”
“你们在乱嚼什么舌根?活干完了吗?”大厨房的管事嬷嬷瞧着二人,沉下脸来。
“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滚去干你们自己的活计~”
二人脸上有些尴尬,连忙福了福身子,进了厨房去干活~
“眼浅的东西~”管事嬷嬷又骂了一句,即使那巧心不送往公子院里,就凭她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和管事嬷嬷,这在范府的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啊,得罪她,有什么好处?
管事嬷嬷又低下头想了想,人比人气死人,她也有个闺女在夫人院中侍奉,可惜只是三等的丫鬟。
管事嬷嬷叹了口气,又转身回了厨房,去指示着厨子做今日的午饭~
范夫人院中,马嬷嬷已经撩开门帘进来了,她身后跟着巧心,两母子一起朝着坐在细棉绣花软塌上的夫人福了福身子,范夫人瞧见了,挥手让二人起身,又开口道:“你们先下去,马嬷嬷留下。”
“是,夫人。”房中的几个丫鬟和巧心便一起退下。
范夫人才开口道:“送往各地的信件,都送出去了吗?”
前几日范府遭到退亲,范夫人气得差点晕倒在床上。
后来,亲事已退,只能着手收拾残局,先是派人去通知了登州城那些关系与范府关系好,又送了请帖的人家。然后她连忙又亲笔写信,送往京城母家,接着又写了一些书信,派人送往京城和各地等等。
马嬷嬷又福了福身子道:“回夫人,前日都送出去了。”
“那好,你仔细叮嘱瞧着,别闹出乌龙来。”
“是,夫人。”
“今日听说鹭桥镇来了个姑娘,是说受了那周老先生所托~可又没说是受邀来参加文儿的亲事~想必周老先生是自个稍后前来~”
范夫人接着道:“咱们府上那些信件还要几时送到鹭桥镇那些地方,别到时候真闹出乌龙~”
“回夫人,这次老奴派出的人是快马加鞭,一定能尽快赶到,即使不能赶到,也会在路上拦截告知~”
范夫人点点头,到底几日能到,她心里也有数,请帖早就送了出去,那些住得远的受邀过来的人,也要赶路,现在也只能想办法半路拦截或者在登州城拦住把事情再委婉告知~别到时真闹出乌龙来,这范家的脸面已经丢光了,她不想再没脸。
公子院子,纪言正拿着手中的银簪去敲响了书房的房门,他站在书房外,轻声道:“公子,纪言有一事禀告~”
书房中没有声音,纪言又开口道:“公子,纪言有一事禀告~”房中还是没有声响。
纪言站在门外,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推开了书房房门,里面酒气熏天,公子一人斜躺在软塌上睡着了,纪言瞧了一眼斜躺在软塌上的公子,有些无奈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
记忆中明明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哥,可从何时起,他的公子,变成了这番模样?
软塌上的男子,一脸胡渣,满身酒气,发丝凌乱,除去那自身带有的一丝贵气,怎么看怎么像个酒鬼~
丫鬟们轻手轻脚侍奉范公子,给他擦脸,擦手,又脱下靴子,扶着躺好在软塌上,盖好薄被,推开房中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
纪言把银簪放进自己袖中,瞧着公子,连连叹了三口气。
为了一个女子,值吗?
纪言幼年时便没了爹又没了娘,从小侍奉陪伴在范文书身侧长大,两人亲如手足,又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心中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公子喜爱上一个姑娘,又看见他被姑娘拒绝,他喝酒生气放任自己,再又担心他外出游学,又亲眼看见他为那苗姑娘鞍前马后,再看见他定亲,又被退亲,再瞧见老爷狠狠地责骂他,又制止他和苗小姐再来往。
然后便是现在~
纪言瞧着软塌上的公子,脑海中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涌上心头,曾几何时,他的公子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哪知一遇佳人深似海。
纪言闲时不用陪公子,他便自己读书识字,好在他也争气,陪着公子上学时,跟着公子一起过了童试,又考过了秀才,这两年他一直在准备考中举人~
公子从小不把他当成下人看,他也没把公子当成主子,早就把他当成恩人,甚至是兄弟。
他曾不止一次劝公子,好好考取功名,儿女情长之事,先放下一二,可他的公子不听,而他自己又不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