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漆黑，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不断吸引着人往下坠落。
    寇庭舟在这坠落中，几乎是脱口而出：“灵宝不在对云灵脉中。”
    他说完之后才有片刻的清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我见过这一招，当年程掌门审问灵泉仙府一位长老时也是这样。那位长老本来还在扯谎，程掌门就用眼睛一瞪，那人就一股脑地把真话全都倒出来了。啧啧啧，这双眼睛真厉害！”在场的不知那个门派之人说道，人群中纷纷传来附和声。
    程晏不置一词，转身面向前来到对云山上的这些门派道：“今日之事便就今日了结，今日暂且放过，难道明日还要再来寻仇？”
    他这话明显是在针对傅霁川，傅霁川站在原地，脸色顿时尴尬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向程晏。
    程晏恍若未见，反而继续说道：“前几日渝州天降异象，是因为琅嬛山有一块灵宝出世。”
    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他们正是被那异象引到渝州来的，当时渝州境内降下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所有人都猜测是有不世之宝出现，没想到竟被他们猜着了。
    修士对天才地宝的渴望程度十分癫狂，已经有不怕死的说道：“不知道琅嬛山还有没有灵宝，不然咱们也去抢两块？”
    寇端云听他这样轻松地将琅嬛山庄之事说出来，心中生出担忧，捏了捏袖口。傅宁却安慰她道：“师叔既然这么说，定然已经将琅嬛山庄安排好了。”
    “虽然比不得先天灵宝，但到底也是不可多得之物，这块灵宝将用来修补天下灵力阵。”他的目光扫过一众人群，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有想打灵宝主意的人也不敢再说话
    “至于对云山之事，诸位仙友一直想知道对云山有没有藏着那块先天灵宝，今日不妨用灵宝来探一探。若是没有，也好叫诸位死了这条心。”
    宝物之间拥有互相吸引的力量，等级越高的宝物之间的吸引力量越强。如果先天灵宝当真在对云山中，程晏手中的灵宝定然会有反应。
    他轻轻一抬手，便将一块拇指大小的黑玉抛到半空中，黑玉上流转着淡淡的光华，柔和宁静，令人生出无限向往。
    在场众人大多是没见过高级法宝以上的宝物的，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一块灵宝，一些年长的修士已经热泪盈眶，忍不住跪地参拜。
    寇端云往自己袖袋中一摸，只摸了个空。回想起刚才他往自己胳膊上抚了一下，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把灵宝顺走的。
    寇端云：程大佬手速！
    黑玉灵宝稳稳地升到对云山上空，半晌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将整个对云山笼罩起来。白光流水一般漫过竹林，漫过山石，漫过屋檐，漫过对云山每一寸土地。
    光线越来越强，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灵宝，对云山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寇端云半眯着眼，觉得这块灵宝像个探照仪，现在就是在给整个对云山拍x光片，如果有非法物品就会响起滴滴的报警声。
    不多时，白光收拢，灵宝没有任何报警声，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再次落回程晏手中。
    所有人被这场景所震惊，一时半刻回不了神，直至寇庭舟的声音响起，“程师叔，这下子可以证明我们对云山当真没有先天灵宝了吧？”
    程晏微微颔首。
    人群中议论声再次响起，“对云山当真没有灵宝？”“难道当年真的是误会了晚容仙子？”当年寇晚容是何等仙姿缥缈，真可称得上一声“仙子”，不少门派修士想和她结为道侣，心中暗暗爱慕她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后来寇晚容为了证明自己不曾为对云灵脉盗取灵宝，不惜自刎于众人之前。
    如今斯人已逝，在场众人只能暗暗叹息。方青茂听到“寇晚容”三个字，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但此时寇端云心里却更加疑惑，如果寇晚容没有盗取灵宝，那块灵宝又去了哪里呢？渝州当年的妖祸又是为何而发生呢？
    寇端云顺着记忆查找一番，却发现原主关于那件事的记忆几乎是完全空白。
    原身女配住在对云山上小云阁中。寇端云按照记忆来到一处竹林掩映中的二层小楼前。小楼坐落在山谷之中，温暖湿润，楼前种了几株木芙蓉，此时尚未开花，只有层叠繁茂的深绿叶子。
    楼里厅堂、寝殿、书房、茶室一应俱全，家具多是红楠木镶金芙蓉，窗户上雕镂着精巧的卷云图案。
    这就算是寇端云今后的“家”了，她脱了鞋，解开束腰，从衣柜里挑出一身宽松舒适的衣服换上，又把发髻全部散开，甩了甩一头及腰长发，随后将自己扔到了那张看起来十分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望着天青色的窗幔愣了半晌，她忽然起身。
    环顾四周，一种熟悉的感觉爬上心头。
    这个建筑结构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就在不久之前。她锁定了脑海中出现的场景，仔细一看，忍不住捂脸，这间小云阁的外部造型不就是神女祠的翻版吗？
    什么情况？神女祠可是一间祠堂，祠堂可不是给活人住的。
    她的背后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得这对云山的夜晚格外寂静，这间二层的小楼格外空旷。
    屋内光线昏暗，将屋内一桌一几的影子拉得老长，寇端云披头散发坐在床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放起鬼片bgm。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长的弦乐，在这寂静空旷的山林中，简直将诡异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寇端云微微侧头，发现声音是从窗边传来的，好像是有人贴着窗户在给她弹琴。拜托这可是二楼好不好！
    寇端云环视了一圈屋内，想寻找个武器防身，一眼看到墙角花瓶里插着的一只鸡毛毯子。
    今晚月色正好。
    白天那场闹剧终于以对云派不曾盗取先天灵宝的结局收场，而将这一切处理妥当的却是紫宸仙府掌门。整个修仙界也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气息，紫宸仙府似乎并没有和对云派结下深仇大恨，反而明里暗里总是在帮着对云派。
    难道程掌门和对云派关系其实很好？这么一想，众人不禁为这几日的作死行为捏了一把冷汗。一想到对云派身后有着大佬撑腰，众人想打对云派主意的心思也都淡了。
    但这一切竟和他敬亭派没有任何关系！傅霁川会想起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程晏羞辱的场景，忍不住面上发烫。自己帮对云派维护的一番心思竟然白费了！
    而更令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白天寇端云见到他之时没有丝毫喜悦？
    他缺失了一段记忆，只记得自己在一次任务中坠崖重伤，被对云派一位仙子所救，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忘记了许多东西。
    这位仙子说她是自己的爱人，还给他讲了许多他们曾经的过往。可他脑海中关于她的半分印象也没有，甚至看着她的脸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厌烦。
    毕竟是救命的恩情，他不好拂逆这位仙子的情意。毕竟寇端云生得美貌，见到他时又总是挂着一副欣喜崇拜的神色，久而久之，他也觉得厌烦稍减，一股满足之意油然而生。
    只是今日她看自己的神色如此冷淡，却与傅宁程晏二人十分亲近。傅霁川没来由地心中一慌，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他必须要来确认一下。
    傅霁川斜倚在树上，月光漏过树梢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十指抚弄在琴弦上，轻轻拨弄，流畅的音符从他指尖倾漏而下。这首曲子名叫《凤求凰》，她曾央求他为她弹，但他始终没有应允。
    寇端云握紧手中“武器”，屏气凝神地踱步到窗边，透过缝隙只见得窗外一片竹影幢幢。她深吸一口气，探准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推开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鸡毛掸子挥了过去。
    傅霁川只感觉的一阵劲风扑来，他一只手仍放在琴弦上，另一只手却轻轻抬起，用了格斗的技巧，随意一拨，便将一个奇怪的东西拨到楼下。
    他定睛看了一瞬，这东西真是再奇怪没有，非要找个形容的话，似乎是一个硕大的，装着头发的麻袋。
    “装着头发的麻袋”正是寇端云本人。她的衣衫太过舒适宽松，被风一吹全都鼓涨起来。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看到自己直直从二楼坠落。
    完了完了，没在外面被妖魔鬼怪弄死，反而摔死在自家楼下，传出去要不要面子喂！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袭，一瞬之后，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怀抱十分熟悉，以至于她不用抬起头就先说了声：“谢谢苏……”
    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她抬头看去。
    他的五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皮肤更加苍白，眉眼更加深邃，下颌的棱角愈发清晰。或许是因为他收了往日那副温和的神情，整个人变得冰冷起来，便也觉得模样大不相同，和原先不是同一个人了。
    “呈安”二字不正是取自“程晏”二字的一部分吗？寇端云想拍自己的脑袋，这都看不出来是不是蠢？
    蠢！真是蠢！而且是没有最蠢只有更蠢。她忘记了自己是带着“武器”一起掉下来的，只是她的“武器”被树叶挂住了，但树叶轻巧，禁不住“武器”的重量，此时重重落下，不偏不倚打到寇端云屁股上，发出清脆地一声“啪”！
    寇端云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颗心砰砰乱跳，缩在程晏怀中不敢抬头。她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一声轻笑，以往她丢人的时候，苏呈安就会这样取笑她，只是轻微笑一声，逗她一逗，但并不会很过分，免得让她感到难堪。
    但此时头顶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音。寇端云的心跳逐渐慢了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抱着她的人是修真界第一仙府的掌门人。
    傅霁川终于将寇端云这副模样看个清楚，心中诡异之感更甚。寇端云十分在意外表，无论何时，只要是和他相见，总要把自己打扮得整洁靓丽。因为她心里在意自己，所以要向自己展示她最美的一面。
    可她现在的模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和美哪里有半分关系。他弹了那首《凤求凰》，她便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屋外，她作这般打扮，难道是心中已经不在意自己了吗？
    傅霁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而眼前程晏将寇端云紧紧抱在怀里的场景更是刺眼无比。他忍不住问道：“程师叔为何深夜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