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焕出殡那天，荣容并未到场。
    直到送葬的队伍远去，荣容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在荣家的黑衣队伍中。
    他们像路人一样围观着，听见周围路过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着荣家的事情。都说荣家真是倒霉，新年还没过十五，荣家就办了三场葬礼；年轻的子侄辈莫名其妙的被人谋杀，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却至今未落网，这可真是冤孽。
    “荣容真的不在这里。”明渝钧回头跟顾朝笙说，“会不会是荣家有什么特别的规矩，比如说没出嫁的女儿不能参加葬礼之类的。”虽然说在新世纪这种说法很荒谬，但像荣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面，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理解的规定也是正常。
    不过顾朝笙摇头：“应该不是。刚才我看见了荣龄最小的女儿也在送葬队列中。”
    对于荣家奇怪的事情，顾朝笙还是打定主意回去向他母亲蓝教授打听一下。荣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蓝家得到的消息必然比外面满天飞的消息准确；蓝教授前两天在上都完成了项目报告回来就去蓝家看望蓝老太太了，大概也能听到一些消息。
    明渝钧做了个小软件监控荣容的个人站，但荣容自从发布了《白玫瑰与鸢尾花的传说》沙画视频后就再也没有上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在《白玫瑰与鸢尾花的传说》这个沙画视频下面的浏览中有一个id名是数字的用户，这个数字正是之前他进入系统查阅fallen angel的信息时所看到的注册编码号。进入用户后台，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数字用户就是fallen angel；fallen angel是在沙画视频发布后才注销账号的，他注销前把荣容在个人站发布的所有沙画视频都点赞了一遍，似乎他跟荣容有什么奇怪的关系。
    顺着荣容个人站的线索，倒还让明渝钧发现了另外一个账号，这个账号名叫angel。
    因为荣容曾经转载过angel的一篇文章——《白玫瑰与鸢尾花的末日预言》 ，以鸢尾花为第一视角，讲述的是一个类似于《聊斋志异·画壁》的故事。花仙子的世界遭遇了魔鬼的入侵，白玫瑰和鸢尾花接受了拯救花仙子世界的使命逃出去寻找天神相助；不幸白玫瑰为了掩护鸢尾花遭遇魔鬼绑架，鸢尾花带着天神赐予的法术回到花仙子世界时，却发现花仙子世界早已是一片荒芜。为了拯救花仙子世界，鸢尾花跟魔鬼同归于尽。
    不过这篇文也是在沙画视频发布后被删掉了，angel这个账号同样被注销了。
    荣容的沙画视频《白玫瑰和鸢尾花的传说》和angel的文章《白玫瑰与鸢尾花的末日预言》很显然是有着因果关系，但是angel这种似是而非的小作文看起来更加奇怪，读起来只是令人不知所云。
    可惜fallen angel倒是消失得比荣容还要彻底，账号注销后就是真的没有任何痕迹了。
    很快顾朝笙带来了关于荣容的消息。荣容精神失常了，想必是因为荣焕被杀受的刺激太大，如今谁也不认得了；荣家就将荣容送去治疗了，以期能早日康复。
    这个说法也算是合理，如果不是后来明渝钧还曾见过荣容，可能就信了。
    荣容突然开始对赎罪之说深信不疑应该就是从荣焕遇害后开始的，或者是撞邪了或者是被什么东西洗脑了，但根本没有所谓的神志不清认不得人。至少到他最后一次见到荣容为止，荣容都没有任何失智的痕迹，除非在之后又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你有打听到荣容在哪里治病吗？”明渝钧又问。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顾朝笙苦笑着，不过思索了一下就说起，“但我猜想，荣家可能会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把荣容送去别院休养；荣家在别院有私家医疗队，和医院相比在别院休养应该更好。”
    明渝钧特别怀疑：“你怎么就对荣家的事情这么清楚？”
    顾朝笙坦诚道：“我妈和荣容的母亲生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后来荣太太在生荣容时死于羊水栓塞，我妈才跟荣家人没什么往来。”
    其实明渝钧早猜到蓝教授应该跟荣家的谁有些关系；自从开始暗查荣家，蓝教授简直就是顾朝笙获取荣家消息的最佳途径。
    顾朝笙说荣家的别院就在海边的矮山上，问他要不要去一探虚实；明渝钧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本来以为荣家别院是类似于独立大院的建筑，其实那只是一处西式别墅；别墅前就是一片绿茵茵的大草坪，平时有专人打理得很好，一直蔓延到山坡下。
    他们在对面的斜坡停下车观望，果不其然看见荣容的身影出现在草坪上。
    荣容百般无聊的坐在秋千上荡着，旁边还有三四个人跟着，这种场景特别像一群保姆阿姨跟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生怕她会摔倒。荣容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小跑着去摘草地上的一朵花。
    “看起来，荣容好像真的不太正常。”明渝钧不太确定地说。
    “未必。”顾朝笙却若有所思的摇头，依然目不转睛的望着荣容的一举一动。
    明渝钧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对面那边，心中莫名泛起酸涩之感。
    出于对女孩子最本质的怜香惜玉，看见原本好好的小姑娘变成这样，任是谁见了也不免觉得心酸惋惜。何况也像顾朝笙说的，从前荣容的性格其实是很讨喜的；虽然明渝钧跟她的接触也不多，却不像讨厌荣家其他人一样对荣容心理性排斥。
    观望了许久顾朝笙就扯了扯明渝钧的衣角：“我们先回去吧，等以后有时候再来。”
    “怎么了？”明渝钧尚且不明缘由。
    “荣容的演技不错，可以去争夺奥斯卡小金人了。”顾朝笙露出诡异的笑容。
    明渝钧满面的不可置信。
    绿茵茵的草坪上那个女孩子摘下了一捧花凑到鼻尖轻嗅，然后露出陶醉的神情，像小绵羊般单纯温良的模样。照顾她的阿姨小心的跟在她身后，用哄孩子的语气跟她道：“小容，该回去吃药了，不然医生可又要担心了。”
    荣容回头茫然的望着阿姨，许久才委屈的撅起嘴：“我不想吃药，苦。”
    “喝了药才能好啊。荣先生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荷叶糖呢。”阿姨哄着她。
    “荷叶糖？”荣容仿佛终于眼前一亮，展开欢喜的笑容软软糯糯的问，“那阿爸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阿姨犹豫了一下，才说：“先生最近很忙，等先生忙完就来看你了。”
    荣容仿佛对阿姨的话，认真的点点头。
    隔着一段距离望见那边，明渝钧都不知道顾朝笙到底怎么看出来荣容是伪装失智的，反正他是信了。顾朝笙说他毕业论文的研究课题就是“表演心理学”，在术业专攻的前提下，他对于这一方面的研究比心理学大家都要厉害。
    明渝钧很虚伪的附和着表示你说的都是对的，毕竟他又不懂心理学的那些东西。
    顾朝笙顺手敲了一下他后脑勺，很无奈的苦笑。
    既然顾朝笙已经确定荣容是装疯，那就奇怪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按照常理来说都是在自身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使出的下下策，或者是她知道了什么然后面临着要被灭口的危险，只有当她是傻子时才能活着；暂且不算其他那些奇葩的原因，这个可能性就是最大的。
    “你说会不会和荣容曾经说过的那个青玉镯的死亡诅咒有关？”回去的路上，明渝钧幽幽开口问。
    “你还真信这个啊？”顾朝笙不由失笑道。
    但明渝钧摇头：“青玉镯的死亡诅咒又不一定是指在青玉镯里面藏了一只恶鬼，谁得到了这只镯子谁就会死于非命；死亡诅咒是真的，但也是人为的。我曾经看过一篇小说，里面讲的是一个随机死亡游戏的故事；以其中一件物品为媒介，所有拥有过这件物品的人都会被凶手标记，然后杀害。”
    顾朝笙的表情逐渐僵硬：“你怎么还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程序猿的快乐你不懂。”明渝钧得瑟的表示。
    “程序猿的变态我也不懂。”顾朝笙轻飘飘的接了一句。
    明渝钧呵呵了两声就貌似很温和的跟他另外说起道：“我大学时医学实验室五楼是心理学的实验室，我们师兄师姐常常告鉴我们，要远离那个地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听见他这样说，顾朝笙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有诈，但还是下意识的摇头；明渝钧欢快的笑道，“因为师兄师姐说，天天呆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的心理学学生，大概率心理都有点变态。”
    顾朝笙的表情更加僵硬，在从前某个时期的自己觉得有被内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