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到家，顾大丫已经走了，据说她还想留宿，但被顾大郎赶走了，且叫她没事不要归家。
    顾蓁蓁不再关心顾大丫的事，吃过飧食后，开始熬药。
    等药熬好，天色已昏，她却依然听到金石相击的声音，她端着药去了后院，叫停了赵大牛：“石头明日再凿，把药喝了就去休息。”
    赵大牛朝她走来，带着蓬勃的热力，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药碗又递进几分，赵大牛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她被烫红的手指上，眉头蹙了一下，伸手接过后道：“以后，我自己熬。”
    交接之时，两人的指尖有一瞬间的触碰，顾蓁蓁觉得触碰之处比刚刚烫红的指节还有痒，她没忍住搓了搓，听到他的话后立刻点头：“行，一副药熬两次，第一次三刻钟，倒出药汁后加水再熬两刻钟即可，记住不可焦糊。”
    赵大牛点头表示记住了，接着仰头将一碗青黑的药汁灌入嘴里，一鼓作气没有停歇，看得顾蓁蓁都有些发颤。
    想了想，她跑出后院，再回来，手里多了一只装着蜂蜜水的碗，递过去道：“没有糖果，你喝点蜂蜜水压压苦味。”
    赵大牛怔了一下，目光自蜂蜜水移到少女的脸上，天色昏暗，她的眸子却很亮，似有星光坠在里面，他的喉结滚了一下。
    顾蓁蓁瞧见，以为他想吐，连忙踮脚将蜂蜜水送到他唇边催道：“赶紧喝，把药汁压下去。”
    少女凑得近，蜜蜂水的清甜混着她身上独有的甜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下意识地张开口，就着她的手将蜂蜜水喝下，原本苦涩的口腔立时被香甜覆盖，一直蔓延到心底，又满溢出来……
    顾蓁蓁见他喝完便收回陶碗，抬眸间与他的目光相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他的眸子里，心跳莫名加速，她立时倒退，却还是慢了一步，她的手腕被抓住。
    男人的手很大，轻易地包裹住她整个手腕，又很粗糙，刮得她的手有些痒，那股痒意从手腕迅速到四肢八骸，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抬头道：“你……”
    “我……”
    男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但灼灼的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顾蓁蓁莫名心慌，她知道自己得抢在他前头开口，脑子却一片空白，余光瞥到手里的陶碗，才终于组织出语言：“你是还想喝蜂蜜水吗？今天没了，等明天吧。”
    她说着挣手，男人握得不紧，很容易就挣脱，而后转身朝前院走。
    她走得匆忙，也没敢回头，并没有看到男人垂下手，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及至她转过墙角消失不见。
    “啊呃——”
    黑驴冲着神情失落的男主人叫了一声，好似在安慰他，男人却没有回应它，重新捡起凿子，叮叮当当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天夜里，顾蓁蓁梦境里，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她却寻不到源头，爬山涉水，拨云开雾，前头终于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欣喜奔过去，那身影逐渐清晰，是个骑着红棕骏马的银甲将军。
    似察觉到身后动静，银甲将军回头冲她喊了什么，她还在辨认之时，一股洪流骤然出现，那是裹着皮毛骑着高头大马的大队敌军，瞬间淹没银甲将军朝她冲过来……
    “啊——”
    顾蓁蓁惊叫坐起，满头大汗。
    “小姑，你又做噩梦了？”
    扭头看到二妮布满忧色的小脸，顾蓁蓁才从被敌军踩踏而死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她擦了把汗，扯出一丝笑安慰小姑娘：“没事，噩梦做多了就习惯了。”
    二妮瑟缩摇头：“噩梦很可怕，做多了也不会习惯。”
    顾蓁蓁：“……”
    “小姑，咱们告诉奶奶，让奶奶请神婆给你收惊吧。”二妮向她提议。
    顾蓁蓁好笑地捋了一把小姑娘的发顶：“求神不如求己，我知道压制噩梦的法子。”
    说完，她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裙出了屋子，天色微明，她抬脚走到后院。
    后院里，赵大牛舀水冲洗石面，听到身后脚步声，他回头，棱角分明的五官与她梦境中的银甲将军如出一辙。
    只是银甲将军一身锐气，眼前的男人收敛又沉默。
    “你……”她张开口，却又不知该问什么。
    因为他失去了记忆，他回答不了她心中的疑问。
    男人的眼底闪过疑惑，等了一会见她没有开口，他也没追问，指着打磨平整的石块问道：“从何处凿孔？”
    许是这段时日话说得多了，他的发音不再艰涩，话语渐渐流畅起来。
    顾蓁蓁醒神：“我回屋拿工具，等我画好你再开孔。”
    有了正事，便把那些杂乱的思绪丢开，前些日子她做了几样测量的简陋，从屋内取来后便与赵大牛一道全力制作石磨。
    因为知道赵大牛沉默可靠，她没有避讳前世的知识，尽力给他讲解明白，算是带出了一个徒弟。
    顾大郎和顾二郎都来后院瞧过，他们对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术语倒是没有起疑，只当四弟教她的，但是两人谁没能待够一刻钟，因为听不懂，很快就不敢兴趣地离开了。
    三日后，石磨完工，黑驴拉磨的日子从此开始了。
    这一日，石碾村的袁老来了顾家，因为叔公家的大婶捎去了赵大牛拒绝当他徒弟的口信，当然，这也变相地拒绝成为他的女婿。
    袁老找来是打算劝说赵大牛的，女婿什么的可以暂且按下，资质好的徒弟是不能舍弃的。
    但是，他还未来得及劝说，就被黑驴拉磨吸引住了。
    石磨被黑驴带得转动，浸泡后的豆子从上方的口倒入，经过石磨的碾压流出奶白的汁水，瞧得他瞪大了眼睛。
    趁着他心神皆震之时，顾蓁蓁提出了合作，她提供石磨的制作技术，而对方需要给她免费制作十具石磨。
    袁老神色不定，她继续道：“这石磨不知用在豆类磨浆，还有别的用途，而且我能设计不用黑驴的石磨，你也不用急着交付我十具石磨，只需交付我一半，若是一个月内无人请你制作石磨，我愿意支付之前那五具石磨的钱。”
    主要是她现在穷啊，也不想把赵大牛当匠人用，不然她也无需与袁老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