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蓁回家途中，忽然察觉到异样，侧过头去，就对上两道阴鸷的目光。
    道旁，吴家篱笆之后，吴二狗子双手强撑着拐杖，面色狰狞，泛红的三角眼死死盯着她，有如毒蛇一般，冲她啧啧怪笑：“五姑娘，咱们又见……啊！”
    当！
    一声脆响，打断了吴二狗子手中拐杖，也打断了他的怪笑，转而发出一声尖叫噗通摔了个狗啃泥。
    “二叔你怎么了？”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惊叫着自屋内跑出来。
    顾蓁蓁却没再关注吴家篱笆内的情形，立刻回头找寻掷石穿透篱笆击断拐杖之人，但前后左右看过，却没看到人。
    她心里隐隐有所猜测，正要往两屋之间的过道查看，一道气愤的声音叫她脚步一顿。
    “顾蓁蓁，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二叔已经被你们打断了腿，你们还要如何？”
    她偏过头，瞧清篱笆后叫嚷之人是吴柳儿，她漫不经心道：“在你冲我嚷之前，先把你家欠下的二两银子还来。”
    “你……”吴柳儿被噎得脸色涨红。
    顾蓁蓁没理她，径直往后走。
    “顾蓁蓁你别走，你家那么有钱还要坑我家的钱？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顾姑姑，我跟大丫关系很好的，你不能看着大丫的情面上不要那二两欠债吗？”
    大丫？
    她倒是忘了吴柳儿跟顾大丫关系匪浅。
    她停住脚步，目光扫过服软央求的吴柳儿，以及瘫在竹椅上喘息的吴二狗子，慢慢扬起唇角冲吴柳儿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那二两欠账我可以不收，也可以不将你二叔送去衙门治罪。”
    吴二狗子瞧见她嘴角的笑意，心头陡然一寒，只不等他发声，吴柳儿已经满口应下：“顾姑姑你说，只要不为难，我家肯定答应。”
    对上吴柳儿殷切的目光，顾蓁蓁抬手指向吴二狗子脚边那根给石子击成两截的拐杖，含笑说道：“拿起那截拐杖，将你二叔的腿敲得粉碎，保证他日后再也无法翻墙入室做贼，你我两家恩怨就此了结。”
    她的声音温和清甜，无半点煞气，却叫吴柳儿呆住了，吴二狗子更是气得自竹椅上蹦起来，尖叫着扑向她：“贱人还想害老子……啊！”
    咻！
    一块石子破空而来，击穿吴二狗子的左腿，他惨叫倒地，左腿鲜血如注，带血的石子滚了一段路才停下。
    顾蓁蓁放话之前就有所戒备，在吴二狗子跳起的刹那就往后倒退，但却没料到之后的变故，惊讶地回过头去，这次她看到掷石之人。
    身形高大，站姿如松，沉默寡言。
    是赵大牛。
    除他以外，还有被动静吸引过来的村民。
    “造孽啊，你们顾家太欺负人了，你们这是逼死我们一家子啊！”吴老婆子自屋内跑出来，抱着惨叫的吴二狗子冲她又哭又喊。
    赵大牛大步上前，隔开了她与吴家人。
    心中生出一股暖流，她上前一步与他并肩，目光扫过吴二狗子被石子穿透的左腿，鲜血汩汩往外冒，想是治好了也会落下毛病。
    已经注定是死敌，从肉体上消灭敌人的方式……她的三观不允许，那叫他彻底残一条腿，顾蓁蓁表示安心很多。
    于是，她神色淡淡地冲哭叫的吴老婆子道：“吴二狗子攻击我，我方反击是正当防卫，你家要是不服，咱们去找村长，或者去县衙都行。”
    “你要是不说要打碎他的腿，他也不能攻击你！”吴老婆子尖利喊道。
    顾蓁蓁淡淡地瞥了眼缩在一旁的吴柳儿，似笑非笑道：“我那不过是个提议，也是个玩笑，毕竟谁家也不会真拿二两银子换一条腿。但吴二狗子一听就跳起来攻击我，这是……笃定你家一定会同意我的提议？”
    她的目光清透，却似能照进人心底，吴柳儿吓白了脸，慌张躲到人后。
    吴老婆子要强些，只眼神慌了一瞬，但她怀里的吴二狗子却挣扎着怪笑起来，目光阴毒地扫向自家老娘和侄女。
    瞧见这一幕，村民们神色微妙，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嘿嘿笑道：“二两银子换一条腿，反正那条腿未必能养好，还能抹掉二两银子的欠债，吴家还真有可能同意。”
    如同脸皮被剥下来往地上踩，吴老婆子气怒尖叫：“胡说，我家不会拿二两银子换我儿的腿！”
    而后又哭嚎起来，说顾家人要将吴家往死里逼，她也不活了，还想冲顾蓁蓁扑去，却又被一脸冷厉的赵大牛吓得止住脚步，就地一坐就拍腿哭嚎。
    顾蓁蓁想着家里还等着她回去做饭待客，打算速战速决，便对吴老婆子道：“你先别急着哭，我去叫村长来。”又冲赵大牛道，“赵大牛你去县衙请衙役来，咱们有备无患。”
    赵大牛抬眼看了她一眼，点头往村外走，而她直接往村长家走，没有半点迟疑。
    吴老婆子被她这番操作惊懵了，一时未有反应。
    倒是围观的村民拦住她和赵大牛，叫他们不要惊动县衙，也有人出言劝说吴老婆子：“吴嫂子你就别闹了，刚刚咱们都瞧得真真的，确实是你家二狗子先动的手，怨不得人家反击。依我看，你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最要紧的，是叫人去请刘大夫给二狗子治腿。”
    “对对，再不治，血都要流干了。”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叫吴老婆子插不了话，也反驳不了，但她不甘心，扯着嗓子哭自己命苦，哭她儿子命苦。
    还是吴大郎得了消息赶回来，直冲顾蓁蓁拱手：“顾五姑娘，我娘年纪大了，脑子有些不清楚，你别跟一般见识。”
    顾蓁蓁侧身避过吴大郎的礼，又用眼神示意赵大牛暂留，而后才对吴大郎道：“吴家大哥可了解事情始末？”
    “了解，了解，这事错在我二弟先动手，但你们打伤了他的腿也是事实。”吴大郎见她止步，腰板渐渐直起来，话音中透出某种底气。
    顾蓁蓁意味不明地瞧了吴大郎一眼，又瞧了眼脸色狰狞的吴二狗子，笑着颔首道：“作为补偿，那二两银子的欠条作废。”
    目的达成，吴大郎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吴二狗子却捂着流血的左腿，发出桀桀怪笑：“二两银子，换我一条腿，可真值当啊！”
    四周之人，汗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