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氏母女终于离开，围着灶台的人都迫不及待地下筷子，夹起一块颤悠悠的猪蹄，送到嘴边一吸溜，皮肉便与骨头分离入了口，轻轻一咬，皮层弹牙，皮下薄薄一层肥肉软烂得舌尖一触就化成水，美味在舌尖炸开，让人差点吞掉舌头。
    顾三郎便是如此，一口吞下皮肉，满足得眯起眼，同时将筷子伸入瓦罐，而后震惊地瞪大眼：“没了，一块猪蹄也没了？！”
    没人开口回答顾三郎这问题，因为大家都含着皮肉慢慢品味，满足得微微眯起眼。只有顾蓁蓁斜了他一眼，他竟看懂了，委屈地道：“小妹，你没告诉我猪蹄这么好吃，不然我肯定多买些。”
    说完眼睛一亮，兴奋道：“明天去县里送完糕点后，我去肉铺买个十个猪蹄，咱一次吃个够。”
    顾蓁蓁恋恋不舍地咽下口中弹软油滑的皮肉，这才开口对顾三郎道：“明天不吃猪蹄，你买两斤肉，”瞥见一旁埋头扒饭的赵大牛因为瘦削而过于锋利的五官，还有一脸菜色的二妮，她改口道，“买五斤肉，肥肉相间的五花肉。”
    她这话一出，顾三郎满口答应，围坐在灶台前的人也都抬起头，二妮却一脸担忧，迟疑道：“肉很贵的。”
    顾蓁蓁哑然失笑，从瓦罐里舀了一勺黄豆连带汤水倒入二妮的陶碗中：“妮子别担心，买肉的钱都是卖糕点挣的，足够咱妮子每日沾到肉味。”
    二妮闻言两眼发亮：“糕点能卖很多钱吗？以后二妮帮着小姑做糕点好不好？”
    顾奕辰看了二妮一眼，二妮被惊醒，慌忙说道：“二妮肯定不告诉爹娘，也不告诉别人，谁也不告诉。”
    顾蓁蓁安慰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没事，我做的糕点也不是稀奇的东西，时间长了总会被人知道，咱们要做的就是永远比别人先一步。”
    如今的红豆糕只是个起点，等人学样，她就会转做别的。况且，她的糕点最关键的原料是香油，她其实更愿意做香油生意，可惜短时间内不可能成功。
    她这番理论，二妮似懂非懂，顾奕辰瞧她的眼神深了几分，顾三郎却是两眼发亮，追问她道：“五妹，你还会做什么糕点？能让我尝尝鲜吗？”
    唯有赵大牛没有反应，低着头沉默扒饭，碗里并没有菜，她舀了一勺黄豆入他碗里，一边冲顾三郎笑道：“等我做了，第一锅肯定有三哥的份，四哥、二妮和赵大哥都有份。”
    混着汤汁的黄豆浇在米饭上，赵大牛扒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灶膛没熄火，似有火光在他眸中跳跃，顾蓁蓁不由得笑起来，又给他碗里加了一勺子黄豆：“豆子吸收了油汁，你绊在饭里吃，味道应该不错。”顿了顿又补充，“以后不要总吃白饭，记得自己夹菜。”
    赵大牛点了头，应她所言，将豆子拌入饭里一搅，而后埋头扒饭，腮帮子鼓动，转眼间去了小半碗。
    顾三郎瞧得眼热：“拌饭好吃么？我也试试。”
    顾蓁蓁将勺子递给他：“你自己舀。”
    顾三郎倒没觉得她厚此薄彼，开心地拿勺子连汤带豆子舀了一勺浇到饭上，一绊一扒，顿时两眼放光，鼓着腮帮子一边嚼着一边夸：“好次，豆子有肉味，不比猪蹄差。”
    顾奕辰闻言，拿过勺子：“我也试试。”
    “要浇汤，汤好次。”顾三郎含着饭提醒。
    顾奕辰点头道谢，装满黄豆的勺子中途一拐倒入顾蓁蓁的碗里，不等她说话，又舀了一勺飘着油花的香浓汤汁浇上，含笑与她道：“辛苦小五做饭了，多吃一些。”
    顾蓁蓁有些羞愧：“娘照顾我，才让我回家做饭，这活比你们在田里干活轻省多了。”她说着话，一边接过勺子给他舀菜，“四哥也多吃些。猪蹄不多，黄豆是管够的。”
    顾奕辰点头，一边拌饭，一边反驳她的话：“这得看谁做，我跟三哥都不觉得灶上的活轻省。”
    顾三郎从饭碗里抬起头，连声附和：“四弟说得对，我不爱干灶上活。吃完饭我就跟娘说，给我找的媳妇灶上活计得好，最好跟五妹一样。”
    顾奕辰抬起眼皮看了顾三郎一眼，慢悠悠说道：“三哥，你若照着小五的标准找，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
    四哥话落之时，赵大牛抬起头看过来，顾蓁蓁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但随后瞥见他空了的饭碗，立时明白过来，噌地起身，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碗：“我给你添饭。”
    但她的手伸在中途就被四哥挡了，他的目光在她和赵大牛之间转了一圈，而后对她道：“赵哥是自家人，不用把他当客人。”
    四哥眼神温和，却教她生出一种被看透的心虚，还有一丝心慌，连忙点头附和：“四哥说得对，是我想错了。”而后冲赵大牛笑道，“赵哥就自己去盛饭，这次米饭管够的，你多盛些。”
    赵大牛似没察觉兄妹俩之间的暗涌，点了头，转身去盛饭。
    这时，大大咧咧又明显慢了一拍的顾三郎，摇着头将话题扯回来：“四弟，三哥心没这么大，咱家小五整个县里都没一个儿郎能配得上，若我不是小五的三哥，路上遇见了小五，我都不敢上前搭话。”
    顾蓁蓁被说得脸热：“三哥，你当我是自家地里的瓜，使劲夸呢。”
    顾三郎“啊”了一声，茫然挠头，顾奕辰与他解说道：“她是说你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顾三郎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是王婆，我也不卖瓜，我就是觉得五妹特别好，前一阵来咱家驱邪的王道婆不也说五妹有富贵命吗？”
    顾蓁蓁扶额，王道婆那是被她瞧出了作法的猫腻，为了尽快脱身才拿些空话好话堵她的嘴，却没料到三哥当了真，她无奈打断他的话道：“三哥，我不信命，眼下也不想找婆家，咱还是先说说你的亲事。你若真想找个灶上活计好的，明儿去酒楼的时候，你不如问问张大厨家里有没有继承他厨艺天分的女儿。”
    顾三郎一听她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但随后想起一事，迟疑道：“五妹，你说我直接找张大厨问他家女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顾蓁蓁原不过随口一说，见三哥真上心，不由得乐了，点头道：“自然不能跟直接张大厨问，你去找丁二问，委婉一些，就说我想做些糕点送张大厨家人，问问张大厨家里人口情况。”
    顾三郎闻言连连点头：“我今儿见到丁二了，他和我谈得来，我问他他肯定说。”
    顾蓁蓁失笑，丁二这个“谈得来”怕是不单纯与三哥脾性相投。不过，她没打算说破，因为丁二虽为人势力圆滑些，但也没有坏心。且有丁二这个县城本地人帮衬着，三哥以后往返县城会便利不少。
    思及此，她对三哥道：“明儿的糕点，我会多做一些，除了给张大厨家里人一份，再送一份给丁二。”
    顾三郎闻言咧嘴笑：“丁二明儿收到糕点肯定得高兴坏了，因为今儿我就瞧见他偷摸盯着咱家糕点吞口水，比我还馋嘴呢。”
    顾蓁蓁＆顾奕辰：“……”
    她默了一会提醒道：“三哥，以后就算心里笑话别人嘴馋，最好也不要告诉对方，不然容易没朋友。”
    “五妹放心，三哥没这么憨。”
    自认不憨的顾三郎，第二天去酒楼送糕点，他倒没失去朋友，但被张大厨瞧见用麻纸单独包装的两包糕点，几下盘问就问出他肖想自家女儿，张大厨登时黑了脸，夺了两包糕点，却喝令丁二不能给他说一个字，不然叫他回家吃自己的。
    丁二苦了脸，顾三郎则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