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人已经开砸，吴二狗子却没有动手，在顾奕辰瞥向他时，他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而后他便听到一声轻嗤。
    但这一声轻嗤却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向赵老六，他没有堵错！
    顾奕辰将目光移回赵老六脸上，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凉意：“赵六叔这声亲家，晚辈不敢认。至于公道之类的，我不是官，也不是村长和里正，帮不到你。”
    说完，不理会发懵的赵老六，伸手拽了下赵大牛：“走了，家里人还等着咱们回去……”
    话未说完，顾奕辰刚触到赵大牛的袖子，木楞的赵大牛好似被触及的机关，忽然出手反拧住他的胳膊，疼得顾奕辰恼怒质问：“你干什么？！”
    赵大牛好似被一声质问唤醒，抬头望见顾奕辰疼得有些扭曲的脸，眼底的凌厉瞬间消散，同时松开了他的胳膊，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顾奕辰虽恼怒，但也知道他脑子有问题，刚刚也是应激反应，此刻不好跟他计较，所以他压下怒气，低声提醒他：“蓁蓁还等咱们回去吃朝食。”
    或许是他清醒过来，也或许是听顾奕辰提及顾蓁蓁，赵大牛眼底有了波动，他点了下头，跟着顾奕辰往外走。
    “大牛，你不能走！”赵老六冲过来阻拦，他这会也看明白了，顾奕辰在意的是他这傻儿子，而非他这个亲家。所以，他涕流满面拉住赵大牛，“大牛，这里也是你的家啊，你不能看着吴家将咱家砸了。”
    赵大牛脚步顿住，顾奕辰也停了脚步，眼神嘲讽地看向赵大牛，心底打定主意，只要赵大牛应下，他提脚就走。
    不只顾奕辰在瞧着，围观的村民在瞧着，吴家的人也在瞧着，打砸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吴二狗子则在暗暗警惕。
    赵大牛仿若没有察觉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他垂下眼，望着哭得凄惨的赵老六，眼底透出眼里迷茫和疑惑，他动了动嘴唇，半响才吐出四个字：“你，是我爹？”
    这四个字有些艰涩，却仿若惊雷落在赵老六身上，劈得他身体抖了一下，脸色唰地白了，嘴唇抖动，似乎想说什么。
    这时，赵六婆子就跟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大声骂道：“你个白眼狼，你是不想认老娘和你爹了是吗？”
    对上赵六婆子扭曲的脸，赵大牛眉头蹙紧，额头渐渐冒出青筋，他握拳砸了一下脑子，那一声闷响惊得凶狠的赵六婆子都下意识地倒退，生怕落在自己头上被砸出一个坑。
    这一幕，比上次逼问赵大牛身份时更让顾奕辰惊心，他伸手抓住赵大牛再次砸向脑门的拳头，对上他泛红的眼睛，顾奕辰再次说道：“蓁蓁还等咱们回去吃朝食，她不喜欢等人太久。”
    眼前发黑，脑中嗡鸣，又有如锯子切割骨缝，疼得他几欲发狂，却依然寻不到有关他身世的信息，他想挣开束缚，用力砸开脑壳，却有一个名字如何钻入耳中。
    ——蓁蓁。
    蓁蓁是谁？
    一张少女的脸浮现在脑海中，明眸善睐，手指纤细，端着一碗压得严实的米饭放到他面前，含笑冲他道：“赵大哥，吃饭了。”
    ……
    顾奕辰差点没按住赵大牛的拳头，好在下一瞬赵大牛自己卸了劲，眼底的血丝也渐渐消散，他略松了口气，至于赵大牛滚动喉结发出一声可疑的吞咽声，他就不打算深究，赶紧将这人拉走才是正经。
    好在，赵大牛这一次没有抗拒，任由他拉着走，但总有人接二连三地阻拦。
    “顾秀才，你不能带走大牛，他是我的儿子！”赵老六拦着二人跟前。
    顾奕辰不耐烦再与赵老六纠缠，直接质问：“他真是你儿子？”
    赵老六眼神闪了一下，嘴上却不肯认：“他要不是我儿子，我能对他好，我能给他花钱治伤，能给他吃喝？”
    顾奕辰冷笑：“我只看到你让他当牛做马给人拉犁，看看你将他赶出家门，看到你将吴家老娘的事直接栽到他身上，让他给人偿命。”
    围观的村民立时高声附和：“秀才公说得有理，没见过这样对人‘好’的亲爹，便是后爹也没这么狠的。”
    “别说，还真有可能是他婆娘偷汉生的，不然咋能怎么狠？”有个混不吝躲在人群里高声嘲笑。
    赵六婆子气得大叫：“你才是后爹养的，你娘才偷汉子！有胆你给老娘站出来，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赵六婆子叫嚷只引来村民哄然大笑，赵六婆子还要叫骂，羞愤交加的赵老六张口喝住她：“你给老子闭嘴，你还嫌不够丢人！”
    赵六婆子也气得要死，张口喷回去：“他们骂老娘偷汉，老娘还不能骂回去？你这个窝囊废，咱家都被吴家人砸烂了，你还不去拦着！”
    吴二狗子瞧见顾奕辰不插手，却把赵大牛带走，心底堵了口气，但见赵老六两口子自己斗起来，顿时高兴起来，捡起一根棍子招呼吴家人：“砸，都给我狠狠砸，将赵家砸个稀巴烂！”
    吴家人一听高声附和，原本试探的挥打立时凶狠起来，砰砰几声，门窗被砸烂，屋顶的茅草被掀开，毛蛋几个娃被吓得惊叫，赵六婆子疯了一般冲过去阻拦，但被吴二狗子一棍子扫到在地。
    赵老六目眦欲裂，却没有冲向吴二狗子，而是双眼泛红瞪着赵大牛吼道：“大牛，老子背你回家，老子给你治伤，老子给你吃喝，你就这么狠心看着老子的家被人砸烂？”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还是跟你娘说的一样，你就是个白眼狼！”
    赵老六的恶毒咒骂让赵大牛的额头再次冒出青筋，顾奕辰眉头一蹙，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神色冷淡地冲面目扭曲的赵老六道：“我可以帮你阻止吴家人，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老六闻言一喜，随即又警惕道：“大牛是我儿子，这点不能变。”
    顾奕辰往后看了一眼，而后对赵老六道：“咱们可以等他们砸完再谈。”
    赵老六脸色一僵，咬着牙道：“只要你能保住我家，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就将这张契书签了。”顾奕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写好的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