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嘈嚷的声音刚起，院里头的读书声就停了，院门外的人意识到不对，忙闭口不言，唯有刘大媳妇被人怼得心头冒火，拔高嗓门喷过去：“你说谁嗓门高了，谁扰里头人读书了？就是你们这群外人！实话告诉你们，我家跟秀才公家对门这么多年，关系亲厚着呢，不是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能比的……”
    见村民们被她喷得倒退，刘大媳妇越发得意，嗓门越发高亢，直到狗蛋扯了扯她袖子，她正要挣开，忽然察觉不对，回过身去，发现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四十多个萝卜头仰头看向她，更惊吓的是，站在萝卜头前头的便是她口中与她亲厚的秀才公，吓得她声音都结巴了：“秀，秀才公，你，你下课了？”
    顾奕辰但眼神却直接略过她，落在那些牵着孩童的村民身上，开口问道：“各位乡亲，前来何事？”
    少年秀才虽一身布衣，但他身形挺拔，举手投足中透着有别于乡下人的从容和淡定，这让村民无形中感受到压力，一时间竟无人回应。
    被顾奕辰忽视的刘大媳妇，羞愤又不甘，扯着嗓子喊道：“秀才公，他们都带着娃娃过来，你还看不出他们的目的？”
    顾奕辰终于给了刘大媳妇一个眼神，只一眼就飘过，重新落在村民身上，村民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推着自家娃向前赔笑道：“秀才公，咱们想请您帮忙看看我家的娃是不是读书的料？”
    “对，对，请秀才公帮帮看看。”其余村民纷纷附和，争先恐后地将手里的娃推向顾奕辰。
    很快，顾奕辰被七八个或脏污或干净的孩童团团围住，他的眉头蹙了一下，抬头冲满怀期待的村民们道：“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料不是看出来的，而是读出来的。”
    村民们听到他这话没有半点失望，反倒顺杆往上爬：“劳烦秀才公收下我家娃娃，娃娃若能读出来，您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之前，沙坪村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几乎没人动过读书的念头，因为读书费钱又费事，也没见哪个泥腿子读出个功名来，反倒读成了肩不能杠手不能提的废物。往年，顾家就没少被村里人嘲笑，直到去年顾奕辰中了秀才，村里人的心态一下子变了，觉得秀才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
    但是，学塾的束脩对乡下人来说还是高的，舍不得束脩，又期盼着自家出个秀才子孙光宗耀祖，这不一瞅见顾奕辰开蒙班教授顾家子孙，村民们立时将自家娃娃送过来。
    村民们的想法都摆在脸上，顾奕辰自然看得明白，他沉默不语。
    但村民们却没有退却，刘大媳妇更是舔着脸冲到顾奕辰跟前道：“秀才公，你都教了四十来个娃了，也不差我家狗娃一个。”又扯过狗娃往地上按，“狗娃快给秀才公跪下磕头拜师。”
    听到动静从碾房赶过来的顾蓁蓁，恰好看到刘大媳妇强压狗蛋磕头，她快步上前扯起狗蛋，笑盈盈地冲刘大媳妇道：“婶子，拜师不着急，你先听我说。”
    刘大媳妇对中途冲出来坏她好事的顾蓁蓁很是不满，挤兑道：“顾家五丫头，我家狗娃拜师不急，但你婆家的事可就着急了，你要再不过去瞧瞧，你婆家房子怕是要给人拆了。”
    之前，刘大媳妇冲进顾家院子就是来告知此事，当然不是好心，而是为了看笑话。谁知，不等话刚起了头就被顾奕辰赶了出去，这会找到机会说出来，刘大媳妇心底堵着的气可算是吐出来了，一脸得色地看向顾蓁蓁，就等她大惊失色赶去赵家，便没人能拦着她的狗娃拜师了。
    顾蓁蓁惊奇地看向刘大媳妇：“婶子说笑了，我没有许人家，何来的婆家？”
    刘大媳妇没想到她不按套路来，心底气恼，瞅见从碾房出来的赵大牛，立时指向他叫道：“赵大牛都住你家了，你还不肯认赵家是你婆家？”
    顾蓁蓁冲着刘大媳妇无奈叹气：“婶子糊涂了，这自古以来只有嫁出去的女儿才有婆家，哪有住家里的闺女有婆家之说？况且，赵大哥是我爹娘雇佣的短工，他也不住我家，他住土地庙里，这事村里人都知道。”
    刘大媳妇喜欢听壁脚，也喜欢添油加醋说人是非，但此刻偏偏被顾蓁蓁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憋得她脸色发青，等她刚想到一句反驳的话，顾蓁蓁大度摆手：“婶子无心之言，我也不计较了，咱们再说回拜师的事。”
    她说到这，目光却越过被她再次堵回去的刘大媳妇，温和地扫过在场的村民，含笑继续说道：“蓁蓁知道，叔婶爷奶们带来的娃娃都是家里最聪明娃，说不得比我四哥还要聪明。”
    她这话让高冷的四哥终于有了表情，他斜眼睨她，她俏皮地冲他眨眼。
    村民们却被她这话逗得笑出一层层褶子，纷纷摆手道：“哪里比得过秀才公聪明，顶多比旁人聪明些。”
    俗话说，媳妇是别人的好，娃是自家的好。
    顾蓁蓁半分不信这些人的话，她也不反驳，继续笑着道：“娃娃们聪明，但这读书也跟种地一样，非得下苦工，不然东一锄头西一杠子，到了秋天肯定没好收成。读书也一样，要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绝对读不出名堂来。”
    村里人都是种地的好手，听她将读书比作种地，好似将他们的身份也抬高了，心里头更加高兴，纷纷点头赞同她的观点，又叮嘱自家娃：“说你听到没有，读书得下苦工，不然白费老子（老娘）钱财，看我怎么收拾你。”
    娃娃们被训得缩头，越发抗拒靠近神色冷漠的秀才公，却不自觉地靠近笑盈盈的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顾蓁蓁，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娃的脑袋，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收起，遗憾摇头道：“你们都是聪明孩子，但我四哥只有休假的日子才能回家，一月都未必能回来一次，也就说他一月都未必能开班教导你们一日，这比咱们刚刚说的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还要严重，这就好比旁人在蒙学班只用两三年就能学完，你们跟着我四哥就要花上二三十年的时间，这可真是太耽误你们了。”
    孩子们懵懂，但带他们来的村民却一下子慌了，忙扯回自家娃冲顾奕辰道：“叨扰秀才公了，我这就带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