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
    县令唤了一声，王继仁反应过来，忙收敛眼底的恨意，朝着县令口呼“大人”叩拜起来。
    这是公堂之上见官的叩拜之礼，平日相见自不必如此，且这位陆县令自赴任以来，一直对王继仁这个林县首富礼遇三分。
    这一次，他的头磕在地上，也没听到陆县令叫他起身的声音，儿子的叫声却一声比一声凄厉，他的心如油炸一般，万般煎熬。
    叩拜原是他以退为进的姿态，却没料到陆县令没给他留半点情面，直接将他晾着，心底煎熬与忐忑同时翻腾，此刻他清醒的意识到，陆县令对他不满，他这是打算要嗯严惩他们父子！
    后背汗湿，王继仁再不顾不得其他，再次磕头道：“陆大人，小民教子无方还请大人治罪。”
    这一次，头顶上方终于传来陆县令惊讶的声音：“王老爷何出此言啊？贵府公子犯了何罪？你起来回话。”
    这是要逼他自己认罪！
    王继仁心底恼恨，却只能道谢起身，而后看了嗯嗯嗯嗯嗯眼在大夫手下嗷嗷惨叫的儿子，又看了眼顾奕辰身侧的少女，张口吐出早已备好的说辞：“孽子心仪顾秀才妹妹，对她言语失当。”
    顾蓁蓁闻言皱眉，这小老儿避重就轻！
    顾奕辰却是恼怒，张口呵斥：“王老爷，贵府前日破我家门，今日抢劫，是当我顾家无人任人欺凌，还是视朝廷律法于无物？”
    王继仁被他这话惊得满头大汗，冲着陆县令拱手否认：“大人，小民遵纪守法，绝无践踏朝廷律法之意！”而后又冲向顾奕辰道，“顾秀才你误会了，今儿小民本要带上礼物再上顾府商议两家亲事，不想孽子先与你们相遇，一时激动下言语失当，还请顾秀才和顾姑娘见谅。”
    顾奕辰呵了一声：“我顾家前日就拒了贵府的提亲，所以顾府心有不甘再次下手抢人。”
    “绝无此意！我儿虽顽劣，但绝非强抢民女之人！”王继仁冲着陆县令再次跪拜，激动喊道，“还请大人明鉴！”
    陆县令不置可否，视线移到鬼哭狼嚎的王文博身上，忽然问道：“王老爷，本官若没记错，贵公子也是县学的学子？”
    这句问话，搁往日只是平常，但在此时被问及，王继仁有种心惊胆战之感，却不得不回答：“大人说得对，孽子确实就读于县学，与顾秀才是同窗。”
    而他话刚落，王文博冲他叫喊起来：“爹爹，我要痛死了，你救我啊！”
    “孽子，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喊叫？”王继仁怒骂，从大夫手里扯过被木板固定好断腿的儿子，特意避开那条腿，将他丢到陆县令跟前，“孽子，赶紧向陆县令一五一十地交代你犯下的错。”
    犯错，犯罪，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王文博，根本没领会到他爹对他的维护，抬起头愤恨大叫：“你还是不是我亲爹？我被打成这样，你还叫我请罪？有罪的分明是他！”他抬手指向赵大牛，眼神凶狠得想要活撕了他！而后又冲着陆县令磕头，“大人你可得为小民做主！”
    王继仁被气得差点呕血，上前想要一脚踢晕他，但陆县令一个眼神扫来，他只得收回腿，便听得陆县令不急不缓地问儿子：“你有何冤情便细细说来。”
    王文博闻言大喜，立即指着赵大牛道：“今日一品香酒楼上，这贱民无故伤我，踩断我的腿，甚至还想杀了我，这样的恶人必须严惩！”
    听到他颠倒黑白的话，顾蓁蓁眉头一蹙，但见四哥冲她摇头，她便吞下了辩驳的话。
    “凡事讲究个证据，你可有证人？”陆县令问道。
    “跟我一块去酒楼的下人就是证人，他们也被赵大牛打伤，现在还躺在酒楼过道上。”
    陆县令点头，转头吩咐衙役：“带两个人去把王家的下人带来，还有酒楼的掌柜伙计，以及旁的见证人。”
    王文博一听，脸色略有些僵住，自家下人只能帮他说话，但那老滑头袁掌柜就未必了。这般想着，心下不由得有些慌，王文博下意识转头看看他爹。
    王继仁这会儿恨不得一脚踢死这蠢儿子，县令明摆着要借机整治王家，就算满酒楼的人为他作伪证，县令也能找到不利他的证词。
    但儿子再蠢也是王家的独苗，王继仁忍住怒火，上前挡住领命的衙役，又冲着县令拱手央求：“大人，此事是一场误会，小民想与顾秀才商议赔偿事宜，不知您可否给个方便。”
    陆县令尚未回应，顾奕辰便冷声拒绝：“我与王老爷无话可说，此事是何定论该由县令大人裁决。”他冲陆大人拱了拱手。
    王继仁变了脸色，冷厉的目光射向顾奕辰，又扫过他身侧的顾蓁蓁，声音透出寒意：“顾秀才，你就半点情面也不肯留吗？”
    “朝廷律法何来情面？”顾奕辰冷声质问，掷地有声。
    “你——”
    王继仁被气的手指发颤，恰在这时，他家的管家被衙役领了进来，瞧见其手里捧着的礼盒，王继仁猛地醒悟，朝着陆县令拱手道：“大人，小民昨日得了一副前朝字画，特意叫管家送来与您鉴赏。”
    王继仁这话一出，空气静了一瞬，顾蓁蓁惊愕地瞪大了眼，这个时代贿赂都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也不对，王继仁说的是鉴赏而不是赠与，她还真抓不住他的话柄。
    不过，陆县令会收吗？
    她转头看过去，陆大人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他冲她笑问：“小姑娘，你也喜欢字画？”
    一个也字，让顾蓁蓁心头发堵，这王继仁投其所好，陆大人可会倒向他？
    这念头刚闪过，就收到顾奕辰的眼神，但这一次她没领会其意，陆县令又在等着她的回答，她也不耽搁，如实答道：“小女不懂字画。”
    陆县令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转头冲王继仁道：“本官也不懂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