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郎经过一晚，似乎已经接受了分家这事，只是精神有些不振。大叔公叫他们几兄弟抓鳖之时，他的反应慢了一拍，顾二郎就抢先上前：“大哥不急，那弟弟我先来。”
    说着，伸手抓起他一早瞄准的纸团，飞快展开，脸色就有些变了。李氏早就抻着脖子在等，一见他这神色，立时冲进来嚷起来：“大宝他爹，你没抓到好田？不行，咱们……”
    大叔公当下沉了脸打断李氏：“二郎媳妇，抓鳖之前规矩已说定。何况分家大事，哪有你一妇道人家置喙之地？”这些年，顾伯山的父亲及其几个叔伯陆续去世，唯一健在的大叔公便是沙坪村顾姓一族辈分最高之人，也是顾姓一族最重规矩之人，这次分家除了顾陈氏在堂屋内得一落脚之地外，其他人不管媳妇闺女都在屋外，只有旁听的资格。
    而今李氏冲进堂屋还敢嚷嚷，大叔公自然生怒，毫不客气地训斥这孙辈媳妇。
    李氏被训得涨红了脸，当场就想喷回去，顾二郎眼疾手快拽住她，又冲大叔公赔笑：“大叔公，妇道人家不懂事，您别跟她生气，我这就让她回屋待着去。”
    大叔公睁着浑浊的眼瞧着顾二郎，摇头叹气：“等你们活到我这岁数，就会明白父母兄弟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就算分了家也莫要疏远，更莫做伤人心的事。”
    大叔公语重心长，顾二郎却听着不爽，这老头是将这次分家的责任落他身上了？
    但再不爽，顾二郎也只能憋着，含混地应了声：“侄孙知道了。”而后借口送李氏回房，拽着李氏出了堂屋。
    大叔公瞧着二房两口子出去的背影，浑浊的眼里闪过失望，但也没说什么，转而看向剩下的三兄弟，只是当目光落在顾奕辰这个顾家唯一的秀才公身上时格外温和些，还透着欣慰，他再次开口催促：“你们三个都别杵着了，过来挑一个，都差不离，挑中哪个都不亏。”
    大叔公开口，顾大郎没再迟疑，上前取了一个纸团。
    按照长幼，接下来该是顾三郎，他却对顾奕辰道：“我怕挑选，四弟你先选，最后一个就是我的。”
    顾奕辰好笑看了他一眼：“三哥说错了，还有爹娘那份，我选完后你也要选。”
    “也是哦。”顾三郎挠头讪笑，而后又想到主意，“四弟你先来，然后让爹拿一个，剩下就是我的。”
    坐在大叔公下手的顾伯山看了顾三郎一眼，顾三郎忙回个笑脸，顾伯山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顾奕辰倒没拒绝，而是冲着堂屋外的顾蓁蓁招手：“小五，过来替四哥挑一个。”
    门外的顾蓁蓁愣了一下，手指向自己用眼神询问，顾奕辰点头：“你没听错，过来捉鳖。”而后又笑着征询大叔公，“我家小五气运好，我想叫她分润我一些，可使得？”
    一向重规矩的大叔公，面对少年秀才公的请求，规矩立马变通，笑眯眯点头：“四郎与五丫头是双生子，天生命格相辅相成，五丫头替你捉鳖，使得使得。”他又朝外招手，“小五进来吧，莫让你四哥久等。”
    大叔公这双标准……顾蓁蓁心底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是四哥的好意，她一脸开心地应声跨入门内，走到案桌前，随意拿起一团纸条递过去，玩笑道：“不管好赖，四哥都别赖我。”
    “不赖，这本就是给……”顾奕辰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忽然变成气音，顾蓁蓁没听清，疑惑问道：“四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奕辰随口敷衍她，又将她往外一拨，“没啥事了，你去歇着吧，我要开始写契了。”
    分家分产，要写契书，见证人按了手印才算完成，顾奕辰身为秀才公，这份契书自然由他起草。
    顾蓁蓁表示理解，又道：“你们忙完也要吃饭，我先去灶屋准备朝食。”
    “娘跟你一道。”在堂屋内站了半响的顾陈氏早就不耐烦了，听到幺女要去灶屋，立刻接过话茬，抓着幺女的手一道出了堂屋。
    门外碰见等到外头的王氏和顾大丫，顾陈氏想叫她们回屋，白等着没用，但嘴刚张开，猛地醒悟，家都分了，不该她操心的事就别操心了。
    于是闭上嘴，拉着幺女径直进了灶屋，开始准备朝食。
    王氏却愣在当初，慢慢地眼眶就红了，冲着大丫喃喃道：“大丫，你奶奶话都不跟娘说了，她以后真的不会再管咱们大房了。”
    她习惯性地跟女儿吐露心底委屈，吐露完才猛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未必真是她女儿，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描补：“就是分家了，小的事你奶奶不管，但是遇到大的事，你爷奶肯定会帮我们……”
    顾大丫却听得不耐，张口打断她：“娘，你别自欺欺人了。没分家前，就是咱们大房干最多的活，吃穿却是最少的，亏却吃得最多。如今分家了，按村里规矩咱们大房该多分些，但咱家却是均分，如此不公，娘以后还指望爷奶帮着咱们大房？”
    王氏听得心慌，忙往堂屋里瞧，见他们都没听到也没完全放下心，一把抓住顾大丫往边上扯，压低声音斥责她：“大丫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村里规矩多分大房田地财物，那是因为爹娘跟着跟大房过。但咱家不同，你爷奶眼下不跟咱们过，均分才是公道。”
    顾大丫讥讽地瞧着王氏：“也就是娘这种吃惯亏的人才觉得公道，爷奶眼下不跟咱们过，你觉得等他们动不了的时候会来咱们大房，会把他们那份田产留给咱们？”
    王氏被问得心里发虚，声音也发虚：“咱们是大房，村里都这规矩，你爷奶他们也重规矩……”
    顾大丫呵了一声：“规矩？村里规矩能管到秀才公爹娘的头上？娘你就等着吧，他们那份田产不会给二房，也绝对到不了咱们大房头上。”
    “那，那能到谁的头上？”王氏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