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仁虽带人离开，但事情显然没有结束，顾陈氏忧心又烦躁，前头二儿子还在说着不着四六的话，怒火顿时压不住，指着院门外厉声呵斥：“你现在就追上去，老娘当没生过你这混账东西！”
    顾二郎被吓得缩了脖子，又不满地嘟囔：“娘您又骂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对，你没做错，”顾陈氏怒极反笑，抬起手指从顾大郎一直点到顾奕辰身上，“你们都没做错，错的是我这个当娘的，我将你们教得太好了，教你们不顾兄妹情义，教你们见钱眼开，教你们忘恩负义！”
    顾陈氏疾言厉色，训得四兄弟齐齐低头，不敢与她对视，但顾陈氏心中怒火并没有因此宣泄出去，她转头冲顾伯山道：“他爹，他们四兄弟个个心中有成算，用不着咱两个老不死的管教，咱也别碍他们的眼了，赶紧把家分了，咱老两口就带着蓁蓁过。”
    听到顾陈氏提到分家，在场之人纷纷变了脸色，顾家四兄弟更是慌了，顾大郎直接冲到顾陈氏跟前，噗通跪倒：“娘，儿子错了，儿子不分家，儿子听爹娘管教，日后还要给爹娘养老！”
    “大哥说得对，不分家，儿子也听管教，以后娘说东儿子绝不往西。”顾二郎紧随其后，满口承诺。
    顾奕辰砰地跪倒，脊背笔直，仰着头与顾陈氏道：“娘，我和小五是双生子，我说过会照看她一辈子。”
    顾三郎慢了半拍，最后跪在顾奕辰身边，听他说完紧跟着道：“儿子也是五妹的哥哥，我也会照看她一辈子。”
    昏暗天色下，看着眼前跪成一排的四个儿子，还有随后跪过来的王氏和顾大丫，听着他们或表孝心，或承诺照幺女，顾陈氏面上没有一丝动容，反倒冷笑起来：“一个个说得好听，是忘了你们今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了吗？你们忘了，我还记得！你们也不用再跪着，等明日天亮后，我就叫上村长和里正，咱们趁早把家分了！”
    说完，抬脚就走，但被走成，因为顾二郎竟学了王文博，直接扑过去抱住了顾陈氏的脚，嚎啕大哭：“娘啊，儿子真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咱不能分家，儿子还没孝敬过您和爹，还有大宝二宝也不能没有爷奶……呜呜……”
    只是顾陈氏还未还得及踢开他，院门前探出刘大媳妇的上半身，笑嘻嘻地朝里头瞧：“顾大嫂，这天都黑了，你家怎么还有哭声，也不像你家大宝二宝的声音……哎呦，这怎么都跪在地上啊？”
    顾陈氏登时体会到了之前王老爷恨不得将儿子塞回娘胎重造的心情，她额头青筋跳动，怒声低喝：“都给我起来！”
    “娘答应不分家儿子就起来。”顾二郎抱着她的脚踝不肯放，至于脸面什么的，哪有钱财重要，五妹眼见要嫁入王家当少夫人了，这个家不能分！
    “分家，你们要分家？！”刘大媳妇惊呼着跨过院门，却被顾蓁蓁伸手挡住，“婶子，这天都黑了，我家也没点灯，你要是不小心摔着了不就好了。”
    “婶子眼神好，摔不着……哎呦，你这丫头推我作甚？”
    “抱歉婶子，天黑后侄女两眼就跟瞎了一样，磕磕碰碰就容易推着人，您多见谅。”顾蓁蓁嘴里道着歉，却照着刘大媳妇用力一推，将她直接推出院门外，抬手甩上院门。
    刘大媳妇猝不及防被推出去，不等发作，院门就砸了过来，吓得她身体后仰，这才避免了鼻子给砸断的命运，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恨声怒骂：“死丫头忒狠毒，难怪要嫁个傻子！”
    六大媳妇这声骂声音不高，但夜里寂静，又只隔了一道门，院里的人都听得分明。
    顾蓁蓁只当没听到，抬手插上门栓，避免再有不相干的人闯进来瞧热闹。
    “你们真有孝心，那就给我跪到明天早上！”顾陈氏怒极踹开顾二郎，转身走向顾蓁蓁，“蓁蓁，跟娘来灶屋，娘给你吃的。”
    说完，顾陈氏不由分说地拽着顾蓁蓁往灶屋走。见她怒极，顾蓁蓁也不敢惹，只悄悄回头跟跪着的顾奕辰对了眼神，后者冲她摇头。
    她又朝别处看去，却没有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正琢磨着他去了哪，灶屋里忽然亮起了光，是顾陈氏点燃了桐油灯。
    摇曳的灯火下，顾陈氏鬓角的银丝越发显眼，脸上的皱纹也如沟壑一般刺目，刺得顾蓁蓁眼眶发酸，她走过去低声道：“娘，哥哥们知道错了，您原谅他们这一次……”
    “那你呢？”顾陈氏放下油灯，盯住她问道，“你肯原谅他们？”
    顾蓁蓁被问得一怔，心底似有什么情绪翻涌，只不知是原主残留的，还是自己的，只一瞬又恢复平静，她含笑冲顾陈氏点头：“原谅，他们是我哥哥，我原谅他们。”
    顾陈氏却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一会，她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顾陈氏面上神色却忽然伤感起来：“蓁蓁，你也要开始骗娘了吗？”
    顾蓁蓁面上的笑僵住，顾陈氏抓住她的手道：“娘知道蓁蓁受委屈了，是娘没将你四个哥哥教好，等明天分了家，你跟爹娘过，他们就欺负不了你。”
    顾蓁蓁一时间五味杂陈，但她还是摇头：“娘，四哥是读书人，您把他分出去，他名声坏了，对他科举和以后当官都不利。”
    “都分出去了，谁还管他科举还是当官？”顾陈氏偏头哼了一声。
    顾蓁蓁点头附和：“娘说得对，都分出那就不管他，等他跪到明早废了膝盖正好绝了科举，也给他省钱了。”
    一听她这话，顾陈氏面上就有了急色，透过房门朝外瞧，却被恰巧进来的人挡了视线。
    进来的除了王氏，还有李氏，两妯娌都臊眉耷眼，一进来就抢着说道：“娘，灶屋的活儿媳来做。”
    “娘，您去歇着，五妹妹也去歇着，灶屋有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