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神婆上门给顾大丫驱邪之后，她安静许多，整日里不是低着头，就是躲在王氏身后，几乎没有存在感。
    但如今被顾二郎点名，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打量过来，乍一眼看去，顾大丫身上似乎有些不一样，但随后瞧见她眼神慌张又无措，被顾二郎逼问到跟前，也只是涨红着小脸，众人便又打消了疑虑。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胆小又无主见。
    也对，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亲事之类的话就不该当她面提。
    但顾二郎不肯就此罢休：“大丫，别光顾着羞，这事可关系着你日后能不能说个好人家，关系着你后半辈子日子过不过得好，半点马虎不得！”
    “老二，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顾陈氏恼怒呵斥。
    “娘，若混账能让我后半辈子安稳，您就容我混账这一次。”顾二郎浑不在意地顶回去，又盯住顾大丫追问，“大丫，你只要告诉二叔，要不要赶你小姑离开咱家？要，还是不要！”
    最后一句，顾二郎骤然提高嗓门，提步逼问到顾大丫跟前，吓得她倒退，结结巴巴地道：“二，二叔，大丫觉得……”说到这又顿住，抬眼看向倚在院门上的人，欲言又止。
    顾蓁蓁倚在院门上，正漫不经心地揉着疼痛的腰侧，就察觉到顾大丫的视线，她抬起眼，对方又慌张收回，似受惊小兽一般，偏偏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轻嗤了一声。
    顾家人态度如何，是否要赶她，顾蓁蓁都不在意，但四哥顾奕辰却是在乎的，她如今不拦着也不插话，不过是给他机会看清楚家人的态度，等最后她提出独居，他也就没理由阻拦。
    她这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对比顾大丫受惊的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有恃无恐。
    顾二郎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出言安抚顾大丫：“大丫，你别怕，有二叔在，你小姑欺负不了你。”
    顾蓁蓁闻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顾奕辰的目光却一下子锐利起来，顾大丫似受了惊，连连摇头否认：“小姑没欺负我。”似知道自己躲不过去，闭了眼咬着唇道，“其实，只要小姑嫁出去就行了。”
    这话一落，院子里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响起一声讥笑：“她要能嫁出去才行，她能嫁给谁？也就碾房里那傻子，但傻子都已经被赵家赶到咱家了，嫁不嫁的有什么区别？难道招他当上门女婿不成？”
    阴阳怪气之人正是李氏，而她最后那句嘲讽出口，她自己还没觉得怎样，但其他人都怔住。
    上门女婿？
    顾蓁蓁下意识看向碾房，天色昏暗，房门半掩，她瞧不见里头的人，自然不知道他的神色如何。
    垂眼看向不远处那罐油瓮，回想榨油过程，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以及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性子……她忽然觉得李氏的主意似乎，好像还不错。
    只是此念刚起，还未理清楚得失，就被顾陈氏断然否定：“不行，我不同意！”这几日赵老六一家幺蛾子不断，又把赵大牛赶出家门，她是同情赵大牛的遭遇，但这样的人做女婿却是断然不行的，上门也不行！
    “娘说不行就不行。”顾二郎连声应和，又瞪了李氏一眼，“尽瞎出主意。”
    “你瞪我干什么？我出啥主意了？”李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二郎已经懒得理会这蠢婆娘，涎着笑夸赞顾大丫：“大丫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傻子不能嫁，咱们送她去山里人家，那里的人不讲究，只要说好这两日就能送进山……哎呦，娘你干吗，大宝他娘怀着孩子，打不得啊！”
    顾二郎话未说完，就见顾陈氏操起棍子，他立马把李氏拉倒跟前当挡箭牌，李氏也捂着肚子叫嚷起来，气得顾陈氏握着棍子都在抖：“你个混账东西，把蓁蓁嫁到山里，跟送入虎口又有什么区别？”
    顾二郎被质问得有些心虚，但又有些不服气，从李氏后头冒出头反驳：“娘你这话也太过了，山里人也是人不是老虎，顶多是山里女人少点，几个兄弟……”
    但他话未说完，忽然察觉到数道寒气森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两道来自秀才兄弟顾奕辰，还有亲爹顾伯山，他一个哆嗦，立马将剩下的话咽回去，却又有些不甘嘀咕：“你们要觉得我的主意不好，那你们就自己想啊，别的好人家能娶她吗？”
    现场再次陷入安静，便是碾房屋檐下的大黄也安静地趴在地上，不敢甩尾巴。
    但片刻，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其实，有一家好的……”
    安静被打破，众人的目光一下落在顾大丫身上，后者似被吓住，一下子闭上嘴，但顾二郎揪住不放：“大丫快说是哪家。”
    顾大丫却没有回应顾二郎，而是仰着头，有些怯怯地看向顾奕辰：“四叔，你能回来，是不是咱家与王家和解了？”
    顾奕辰眸子一下子眯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顾大丫似受不住他的眼神，慌张摇头：“我，我没有，我什么都不说。”
    但顾二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一圈，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大亮，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对啊，还有王家，他们之前不是来提亲吗？虽然闹了点误会，但解开了还是能当亲家的！”
    顾奕辰目光一寒，只是不等他说什么，外头响起一道声音：“贵府宽厚仁义，王某有愧，特携孽子上门赔罪。”
    除了事先知情的顾奕辰，以及有所猜测的顾蓁蓁，院中所有人都怔住了，更多的是怀疑。
    王家的人？
    还是来赔罪的？
    真是那个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林县都震三震的王家吗？
    而接下来，等到顾奕辰拉开院门，出现了让顾家人更难以置信地场面。
    两名小厮将一个头破血流的人搀进来，那自称王继仁的中年人一脚将他踢跪在地，然后抱拳冲顾奕辰道：“顾秀才，孽子有错，王某将他带来，是打是罚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