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家下人被村长领着人绑着送走后，过来探问的村民来了一拨又一拨，便是之前躲着的赵六婆子也跟着人群过来，但被顾陈氏毫不客气地轰走，最后烦不胜烦地关了院门。
    原本在地里干活的顾家男人得了消息就赶了回来，此时或坐在堂屋里，或蹲着屋檐下，或站在院中，但谁也没说话，只有碾房里不间断传出的舂击声。
    在碾房忙碌的只有赵大牛，在村长带人捆住王家下人后他便清洗舂杆回了碾房，以至于过来探问消息的村民都没注意到他这个人，便是后来回来的顾家人也差点忘了。
    但此刻，这舂击声不但彰显了他的存在，也搅得本就心烦意乱的人越发坐立不安。
    首先按捺不住的顾二郎，冲着碾房吼道：“里头能不能别舂了，献殷勤也换个时间！”
    但这话一落，就招来纳鞋底的顾陈氏张口训斥：“瞎吼什么，显得你嗓门大啊？自己偷懒还埋怨干活的。”
    “娘，你就知道训我，”顾二郎挨了打，心头的怨怒也一股脑发泄出来，“今儿的事要不是因为赵家傻子挡在中间，小妹就能嫁进王家当少夫人，至于闹成现在这样？王家那是什么人家，有钱有势，王家老爷一句话就是县令大人都得让三分，四弟把王家下人绑了送县衙，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四弟能不能出来都不好说……”
    提着温水走出灶屋的顾蓁蓁，看见顾二郎唾沫四溅，眉头不由得蹙起，她原本想要跟着去县衙，但被顾奕辰强留在家里，说他一人去即可，让她安心等着。
    但她如何能安心，这事本就是因她而起，而赵大牛在其中更是无辜，且他还救了她，不然她的结局绝好不了。
    满心感激的人被如此诋毁，顾蓁蓁忍不住，放下水桶冲顾二郎道：“二哥，今儿的事与赵大郎无关，你有火冲我来。”
    顾二郎扭头看到她，怒气更甚：“顾蓁蓁你还有脸当好人啊！你前头落水跟个傻子攀扯上，后头你还跟招惹王家少郎君，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啪！
    一个鞋底砸在顾二郎的嘴上，也打断了他的话，动手的是顾陈氏，被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你个当哥哥的也跟外头人一样污蔑你妹妹！”
    顾二郎似被打懵了，但李氏从厢房冲过来，挡在他身前冲顾陈氏叫屈：“娘，你不公道！大宝他爹哪句话有错？赵家傻子和王家少郎君难道不是她顾蓁蓁招惹的吗？她做得，我们就说不得了？要是我们李家出了这事，把她沉塘都是轻的……”
    “李氏给我住口！”
    “娘，您不能每次没理就用婆婆身份压我，今儿这事关系到咱一家子，我一定要说完……”
    李氏一张嘴嘴叭叭不停，气得顾陈氏上前去撕她的嘴，但被顾蓁蓁及时拦住，她道：“娘，你让她说完。”而后目光又扫过其他人，“大哥大嫂，还有三哥，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满，趁着今儿一并说出来。”
    她的目光澄澈又平静，却好似能看透人心，让心虚之人下意识躲闪，但李氏例外，立刻冲她嚷：“说就说，我不怕你！”
    “顾蓁蓁，你一直仗着公婆疼爱在家跟个大小姐一般，地里活不去干，家里活也分派给我们当嫂嫂的，吃得比我们这些干活的还好，又懒又馋，还仗着长了比别人强点的脸挑三拣四，把上门提亲的人全都得罪个干净。”
    “外头谁不笑话咱家养了个大小姐，眼睛长到天上去，非官老爷不嫁。你若真要成了官夫人，二嫂向你跪拜都行，但你有这个命吗？”
    李氏发泄心底怨恨，一张嘴又快又狠，满脸嗤笑：“一样的乡下丫头，没个官夫人的命，还在外头勾三搭四，给家里惹来一堆祸事，你要是有点良心要点脸，就该懂得如何做！”
    顾蓁蓁静静听着，不插嘴不反驳，等李氏说完后还认真请教：“我不是很懂，所以请二嫂说清楚。”
    李氏被她这话噎住，恼羞成怒：“四弟一向夸你聪明，你真会不懂？我给你留脸，你别不知好歹！”
    顾蓁蓁不理会她的叫嚷，转头问顾大郎和王氏：“大哥，大嫂，你们懂吗？”
    顾大郎似没料到被点名，神色有些茫然，眼神却在躲闪，但股蓁蓁一直盯着他，他抵不住才支吾道：“我，我听爹娘的。”
    “我们听爹娘的。”王氏立时附和。
    顾蓁蓁点头，偏头问顾三郎：“三哥你呢？”
    顾三郎坐在屋檐下，两眼瞧着碾房，竖耳听着舂击声，忽然被点名后先“啊”了一声，而后抓了抓头皮憨笑道：“咱家四弟最聪明，我听四弟的。”
    顾二郎哼了一声：“老三你个奸猾的，但你这次想占便宜，也要老四顺利回来才行。”
    “够了！”
    一声怒喝，顾伯山自堂屋走出来，厉目扫向儿女：“一家子亲骨肉，遇到事不想着团结对外，却想着窝里斗，你们够能耐啊！”
    他这话一出，顾家兄妹谁也不敢接腔，个个低头缩肩，但李氏不服气地嘟囔：“骨肉是亲，但不能让祸头子搅和了一家子，这谁受得了。”
    顾伯山一个厉目扫过去，李氏立刻缩头躲到顾二郎身后，却又故意挺着腰显出肚子，顾伯山收回视线，但现场的气压更冷了。
    碾房的舂击声也恰好停下了，众人下意识转头，就见赵大牛弯腰自里头走出来，目不斜视走到顾蓁蓁跟前，单手拎起水桶往回走。
    顾蓁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扯出一丝笑对顾伯山道：“爹，兄嫂的意思我明白，但四哥让我在家等他，我等他回来。”顿了顿又道，“碾房有事，我先去忙了。”
    说完，就不等他回应，径自走入碾房里。
    注水，搅拌，分油，这一个个步骤，在赵大牛的协助下变得轻松很多，时间也在忙碌中流逝。
    太阳西下，余晖散尽，顾蓁蓁抱着一瓮油走出来，却没有走进灶屋，而是走到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