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好似有一股凉风刮过，赵六婆子下意识缩了脖子，后头就有一道声音惊得她消了音。
    “我顾家要脸，还请你们赵家尽早带走地上的死物，还有你家大郎，我们要不起你们这样的亲家。”
    顾奕辰一步步走进，声音冷若冰霜，逼得赵六婆子倒退，一下子绊到野猪后蹄上，哎呦一声跌坐上去，浸了一手一身的血，正要喊叫，但对上顾奕辰俯视而下的目光，赵六婆子打了个冷战，所有声音憋回嗓子眼中，呛得她禁不住咳了起来。
    整个院子好似一下子安静下来，唯有赵六婆子剧烈的咳嗽声，围观的村民也在悄然倒退，只敢偷偷打量那个突然之间褪下和煦笑容只余冷冽的少年，不，是少年秀才！
    虽还只是个少年，但他也是货真价实的秀才公，能进公堂面见县令无需下跪。
    赵老六也打了个冷战，望见坐在野猪身上哑了火的自家婆娘，他只得硬着头皮，扯出笑脸凑过去：“秀才侄儿，你婶子浑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顾奕辰偏过头，赵老六的声音就弱了下去，顾奕辰一指地上野猪，冷淡问道：“这死物你们赵家还要不要？”
    “这……”赵老六纠结起来，他要说要，这门亲事是不要就黄了，但白送给顾家，光想想心底就滴血啊！
    顾奕辰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不用纠结，这死物我顾家只嫌脏了院子，你若不肯动手……”他的声音一顿，目光略过赵老六，落在顾二郎身上，“二哥，帮把手，把这死物丢出去，然后再用水冲院子。”
    顾二郎刚穿过人群走过来，冷不丁听到他四弟这吩咐，一时没反应过来，却有一道喊声自西厢房那边传来：“大宝他爹，我肚子不舒服，你快过来！”
    是二房李氏在喊，伴随着哎呦叫疼声，顾二郎面上一急，立时转身往西厢房而去，但走一步，对上顾奕辰冷冽的眼神，他一激灵，脚步顿住，冲着西厢房骂道：“你个婆娘瞎喊什么，没看见我在忙吗？给我消停点。”转头对上顾奕辰又陪了笑脸，“二弟，这野猪得有三四百斤，你个读书人没力气，我去喊大哥过来帮忙。”
    顾奕辰不置可否，赵老六却急了，拦在顾二郎跟前喊道：“铜柱好侄儿，你婶子是浑说的，你可别当真，这头野猪……”赵老六憋得脸都紫了，才咬牙吐出一句话，“咱两家各一半！”
    这话一出，西厢房的哎呦声一下子没了，顾二郎的眼睛也唰地亮了，目光扫向地上野猪琢磨着从哪分割，却不料跌在野猪身上原本起不了身的赵六婆子，这下却噌地跳了起来：“死老头子你疯了！凭什么给顾家一半！”
    “你个蠢婆娘！”赵老六赶紧骂道，用眼神威胁她闭嘴，面上义正言辞，“顾家是咱亲家，大郎又把野猪扛到顾家，这是他的孝心，咱们做爹娘难道就不能成全他？”
    他这话一出，便是四周看热闹的村民也不由得惊叹，又怀疑地看向赵老六，重来只有占别人便宜不肯吃半点亏的赵老六真舍得分出一两百斤肉给顾家？
    转瞬又变成艳羡，艳羡地看向顾家兄弟，还杂夹着一丝酸味。
    赵家大郎虽又哑又傻，但架不住他力气大又能打猎，换自家有这么个女婿……舍个女儿换半头猪，稳挣不赔啊！
    就是顾二郎也按捺不住，试探地询问顾奕辰：“四弟，你看……”
    顾奕辰直接打断他的话：“二哥，你可是觉得咱家五妹只值半头野猪？”
    自从自家这个四弟考上秀才，顾二郎就再不敢拿兄长名头压他，尤其此刻四弟面无表情，顾二郎便是心底乐意得不行，嘴上也是满口否认：“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这转折刚打了个头，前方就传出嘎吱一声响，堂屋半掩的房门被人推开，当先出来一人，冲顾二郎道谢：“多谢二哥维护我，这头野猪我顾家必然是不要的，但还是请大夫先进来为了赵家大郎看伤。”
    当先之人正是顾蓁蓁，只她的话刚落，院中之人还未反应过来，顾大丫又跑出来，急急喊道：“二哥四哥，赵大哥身上全是血，血流不停，快请大夫进来吧，不然就来不及！”
    顾大丫眼是红的，喊得又急又快，又扑过去拉刘大夫，拉得刘大夫一个踉跄，后者倒也没恼了，只扭头冲顾二郎喊道：“医箱！”
    背着医箱的顾二郎“嗳”了一声，眼睛却朝顾奕辰看去，但顾奕辰却在瞧廊下的顾蓁蓁。
    顾蓁蓁目露央求，但顾奕辰依然没有发话，及至顾陈氏自灶屋走出，冲着顾奕辰道了一声：“四郎，人命关天，别的事先放下。”
    顾奕辰抿了抿唇，低头应了声“是”，人往边上让了一步。
    顾二郎会意，一手拉住医箱背带，三步做两步追上刘大夫。
    “大牛，大牛你可有事？”赵老六似反应慢了一拍，等到刘大夫等人进了堂屋，他着急追赶大声喊道。
    里头并没有人回应，倒是顾奕辰在赵老六跨入门槛那一瞬冷淡道：“就算人命关天，但也没有让刘大夫垫付药费的道理。”
    赵老六脸色唰的变了，那只迈出的脚在门槛上顿了一会，然后又缩了回来，冲着顾奕辰赔笑：“秀才侄儿说得有理，六叔我这就野猪运到县里卖掉凑药费。”
    说完这话，就急急招呼赵六婆子：“大牛他娘，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板车拉野猪。”
    赵六婆子却不乐意：“这天都快黑了，还能将野猪拉倒县里去？”
    “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赵老六抬起了巴掌，“还是你想再挨打？”
    赵六婆子记起昨天那顿打，又气又恨又不敢反抗，余光瞥见顾陈氏站在灶屋前，立刻舔着脸上前：“亲家，你好人做到底，借板车给我家用用。”
    顾陈氏被赵六婆子的无耻气黑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她还真有些抹不开脸，张口要应下，却有一个声音抢先道：“我家板车大，拉上野猪后还能再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