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头野猪得有三四百斤吧？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壮的野猪了！”刘大媳妇神情夸张地嚷道。
    “别说你没见过，我这快入土的人也没见过。”一白头老汉点头附和，又叹道，“若真是见到，怕是得拔腿就逃。便是寻踪猎杀，没个十来个青壮根本就降服不了这头野猪，也不知赵家大郎是如何将它打死的。”
    被野猪狰狞模样震住的顾蓁蓁，听到“赵家大郎”四个字猛地醒神，抬头四望，血淋淋的野猪周围都是村民，却不见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耳中却充斥着村民们热烈的讨论和调侃。
    “赵家大郎就是个哑巴，你问也问不出。”
    “搁我说，这头野猪别是掉入哪个陷阱里，或者撞了树，赵哑巴恰巧碰见，捡了个大便宜。”
    “呸，真能捡便宜怎不见你捡到？”
    “浑说什么，赵家大郎一身好力气，都能下地当牛，怎么就不能宰野猪？”
    “就是，三四百斤的野猪，换你就是碰见也拖不回来，再说这野猪肚子上好大一口子，肚肠都被扯出来了，怎么也不能是撞树或者掉陷阱里弄死的。”
    村民们争论起来，顾蓁蓁却顾不得听，她的眼睛盯住野猪獠牙上挂着的碎布，心头发紧，转头问刘大媳妇：“赵大牛人呢？他有没有受伤？”
    刘大媳妇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斜眼调笑：“哎呦，蓁蓁你这是担心你未婚夫啊，感情可真好。”
    “人家是未婚夫妻，就不兴人感情好么？”又有村中妇人笑着调侃，引来一片别有意味的笑声。
    “行了，你们别逗人小姑娘了。”一个看着面善的妇人开口解围，又轻推了顾蓁蓁一下，“蓁蓁，赵大牛被你爹娘拉到你三哥屋里上药去，你快去瞧瞧吧。”
    顾蓁蓁顾不得翻找原主有关这妇人的记忆，低声道了谢，拔腿赶往顾三郎的房间，心脏嘭嘭直跳，似要蹦出来。
    或许是因为害怕他会死吧？
    她也没时间理清情绪，冲到堂屋东面隔间，房门是掩着的，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门缝中冲出，直扑她的鼻腔，刺得她的心脏又猛地一揪，想都没想就抬手推门，嘎吱——
    “先别进来——”
    门内人听到动静，张口制止，但话未说完，房门洞开，大片血色混着血腥气直冲她而来，浓稠得她呼吸一滞。
    费了好大劲才从赵大牛身上扯下破衣碎布的顾三郎，听到门响下意识制止却没成功，本有不悦，但扭头望见门口站着的是面色煞白的幺妹，忙往赵大牛身前一挡，话不过脑子就冲口而出：“蓁蓁别看，男人光着也没什么好看的。”
    顾蓁蓁却理会顾三郎别有意味的话，事实上她现在什么都听不清，只呆呆望着眼前血腥淋漓的场面。
    因为不管前世今生，她从未见过直面如此血腥一幕，顾三郎虽有意挡着，但奈何他比赵大牛矮了半头，身板也瘦弱得多，根本挡不住那如同血水中浸出来的高大背影。
    是的，他背对着她，但头发被血水浸染得一缕一缕，滴答在肩上，又顺着血色脊背滑落，淌过长腿，悄无声息地沁入他脚下泥地，血色蔓延，如鬼魅一般张牙舞爪地冲她直扑而来。
    她的大脑嗡的一下，似一片空白，又似有什么画面翻腾而起。
    “蓁蓁，你怎么跑这来了？”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将那些未成形的画面一下子惊碎，顾蓁蓁回过头，望见顾大郎提着一大桶水，其身后还跟着顾大丫。
    “小姑，你可是吓着了？”顾大丫瞅着她的脸色面露担忧，但眼底透出的光却遮不住，她有些迫切地上前道，“大丫不怕血，大丫替小姑进去照看赵大哥。”
    顾蓁蓁还没反应，顾大郎先黑了脸，提着水桶挡在门槛前，低声训斥：“大丫你也不小了，你三叔的房里是你随便能进的？快回灶屋去找你娘！”
    顾大丫面色一滞，张口欲要说什么，外头骤然起尖利高亢的声音。
    “这就是我家大郎猎的野猪？！”
    “他爹，你别愣着了，赶紧将野猪扛回家去，别弄脏咱亲家的院子！”
    “你这蠢婆娘，这头野猪有三四百斤，你想压死老子？快去找亲家借板车。”
    院子里，赵老六两口子满脸兴奋地围着那头野猪打转，又自说自话地安排着，村民们面面相觑，见着赵六婆子真去找顾家人借板车了，有人忍不住开口：“赵老六，你家大郎将野猪直接拖到顾家，显见是想讨好丈人，你这直接推走不太合适吧？”
    赵六婆子呸的一口喷过去：“我儿子打的野猪，老娘还不能做安排了？”
    那村民被唾沫星子喷得面色发黑，赵老六赔笑扯了一把自家婆娘：“大家别误会，我这是怕污了我亲家的院子，想着将野猪拉回自家处理好了，再把肉送过来。”
    当下有人嗤笑：“别人家的鸡飞入你家院子都能少一把毛，这三四百斤的野猪进了你家门还能有肉送出来？”
    “别说肉了，进了他家门，一根猪毛都别想飞出来。”
    “只可怜顾家，又给烧水，又给赵大牛请大夫，到头来白忙乎一场，一根猪毛都得不到，还得倒贴汤药钱。”
    也是赶巧，村民们刚提到大夫，刘大夫就赶到了院门口，一左一右分别是替刘大夫抱着药箱的顾二郎，以及刚到家门，见事有异常迎上去询问缘由的顾奕辰。
    只是顾二郎来回奔跑请大夫，气喘吁吁之下话都说不清，顾奕辰就已经从村民们挤兑赵老六的话里理清了所有的事，他的眸子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抿着唇，赶在刘大夫之前跨入院内，还未长成的身板此刻却有一股凛然之势，所过之处让兀自热闹的村民不知不觉中禁了声，让开了路。
    “我家大郎猎的野猪，老娘想拉走就拉走，关你们什么事？顾家？顾家算个屁，就算是亲家也不能不要脸地抢我家的野猪……”
    赵六婆子大声叫嚷着，周围无人争论，还当自己厉害，越发趾高气扬，只是忽然觉得后颈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