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各怀心思的飧食过后，天色渐暗，收拾碗筷的顾陈氏犹豫了一下，吩咐顾三郎：“你去送送赵家大郎。”
    坐着剔牙的顾三郎应了声，但动作很是磨蹭着，显见不太情愿，被顾陈氏瞪了一眼后才跨出屋外，但很快又转回来，撇嘴道：“他一早走了，我都没追上。”
    顾陈氏又瞪他一眼：“来者是客，把你那副模样收回去。”
    “他这不是已经走了嘛。”顾三郎讪笑，不等她再训他，赶紧岔开话题，“蓁蓁又去碾房了，我去瞧瞧她又折腾什么。”
    说完，一溜烟跑去碾房。
    顾蓁蓁确实在碾房，将石臼里的胡麻残渣清理出来，冷不丁被拍了一下肩膀，吓得她身体一抖，扭头看清是顾三郎，登时没好气：“三哥，你干嘛？”
    顾三郎有些讪讪：“三哥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是想给你帮忙。”
    顾蓁蓁将最后一点残渣从石臼里舀出来，而后起身让开位置，笑盈盈地道：“那就劳烦三哥将这石臼清洗干净。”
    “行，三哥很快就洗好。”
    顾三郎痛快应下，弯腰将四五十斤重的石臼从土坑里拎出来，大步朝外走，看得顾蓁蓁很是羡慕，她要是有这把力气，也不至于舂一斤胡麻就累得手发抖。
    “蓁蓁，你这碗里是胡麻残渣吧？”二房李氏凑过来，望着她手里的陶碗两眼发亮。
    顾蓁蓁哪会不知道对方想法，直接将陶碗递过去：“二嫂，你要是想吃就吃吧。”
    “那二嫂就客气了！”李氏迫不及待地伸手挖了一团送到嘴里，却很快吐了出来，“呸呸，怎么跟麸子一样，咽都咽不下去。”
    但她话刚落，院子的三四只鸡扇着翅膀奔来，咕咕叫唤着争抢李氏刚吐出来的“麸子”，更有那胆肥的公鸡扑腾而起，张口啄向李氏拿碗的手，惊得她慌忙倒退，张口骂道：“臭公鸡敢啄我，我就拔了你的毛炖肉吃！”
    可惜公鸡听不懂她的威胁，反倒不依不饶地追赶，连带着另外两只鸡也加入追逐，咕咕叫唤着，扑腾起满地鸡毛， 吓得李氏惊叫奔逃，差点将手里的碗丢出去。
    顾蓁蓁见状，赶忙捡起一根木棍驱赶鸡群，一边冲李氏道：“二嫂，你把碗给我吧。”
    李氏没了鸡群威胁，握着陶碗的手又紧了，咽着口水说道：“其实这些胡麻残渣也不是不能吃，加些香油再加点糖就好了。”
    顾蓁蓁：“……”
    “你怎么不直接说要吃胡麻糖？！”顾陈氏从灶屋走出，黑脸呵斥。
    李氏立刻缩了头：“娘，我就是随便说说。蓁蓁，碗给你，我去屋里躺着养胎。”
    李氏飞快将陶碗塞到顾蓁蓁手里，掉头朝西厢房跑去，跑了两步又哎呦抚着肚子，一步一摇进了屋。
    顾蓁蓁看得好笑，走到顾陈氏身边将碗一递：“娘，这胡麻没了油性后真跟麸子差不多，不过喂鸡喂猪却是可以的。”
    顾陈氏看着那小半碗胡麻残渣，面上露出心疼的神色：“这也太费了。”
    顾蓁蓁还未回应，顾三郎拎着洗干净的石臼凑过来抢先道：“一点都不费，娘你想想那半碗香油，要是卖出去，肯定能买好几斤胡麻。”
    “那照你说，这香油得卖多少钱一斤？”顾陈氏瞥向顾三郎。
    顾三郎似早就想过，立刻回道：“如今猪油二十文一斤，蓁蓁弄出的香油比猪油半点不差，且还香一些，又是新鲜东西，价格肯定能高些，我估摸着能卖到二十五六文。如今胡麻的价格是六文一斤，这一斤胡麻约莫能榨出半斤香油，那半斤香油就是十二三文钱，咱们就能净挣六七文……”
    顾蓁蓁有些惊讶地看向顾三郎，确实没想到这向来不声不响的三哥居然很有经济头脑。
    而院中其他人，听着顾三郎嘴里不断冒出的数字，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听到最后“净挣六七文”，上从坐在门槛上歇息的顾伯山，下到玩泥巴的大宝二宝，全都围了过来，顾大郎更是迫不及待地追问：“三弟，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香油真能卖出高价？”
    顾三郎年十七，上有孝顺肯干的大哥，中间有模样长得好的二哥，下边有只比他小两岁的秀才四弟，无才无貌的顾三郎存在感极低，但不意味着他就愿意如此。
    就如此刻，被围在中间的顾三郎面上露出兴奋的红晕，点头道：“我可以去县里粮油铺试试，总归不会比猪油价低。”
    顾三郎这话却让现场重新安静下来，顾大郎面上透着明显的怀疑，便是顾陈氏也摇头：“你这是一厢情愿，县里的粮油铺从来都只卖猪油羊油，还没听说卖过胡麻榨出的香油。就算咱们说香油能做菜吃，但人店铺未必就会相信。”
    顾三郎被浇了盆凉水，面上的兴奋之色消退，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转头一脸期待地看向顾蓁蓁。
    收到他视线的顾蓁蓁想了想道：“娘的话有道理，打破常规的事总要有个过程，不如这样吧，咱们不卖香油，但可以用香油做些点心拿到县里去卖。”
    “这个主意好！”顾三郎拍掌笑道，面上重新现出兴奋之色，“点心价高，比卖香油更挣些。”
    “你想做什么点心？”这次还是顾陈氏在问，很快又摇头，“娘可不会做点心。”
    刚穿过来数日的顾蓁蓁没有贸然回应，毕竟她虽爱鼓捣些吃食，但既不是厨师也非面点师，而且这个时代的食材也与后世不尽相同，她正思索着，瞥见顾奕辰自东厢书房走出，眼睛一亮，张口问道：“四哥，县里店铺里都卖些什么点心？”
    顾三郎说起买卖来很是兴奋，声音也不小，之前待在书房里的顾奕辰自是听到了的，这会见小五双眼发亮地问他，他一手背到身后笑道：“这点心不是靠听个名字就能做出来，不如明日我带你去县里买些尝尝。”
    这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顾蓁蓁立刻点头：“好啊。”
    安静了许久的李氏这下耐不住了，尖声叫道：“明日就你们两个去县里吗？这是要吃独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