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怕个鸟
因为昨日那场厮打,李氏差点流产,王氏母女虽没有太多惩罚,但李氏每日的活是被摊派到王氏母女身上。
但如今王氏没能完成李氏碾米的活,婆婆没有责骂反倒要替她,王氏却越发惶恐,生怕有更大的惩罚要落在自己和女儿身上。
“娘,你歇着,儿媳马上就能碾好飧食所用的米粮。”
王氏急切说完这话,便俯下身体全力推动碾架,但不知是因为碾盘上谷物太多,还是因为她实在疲惫,石碾只嘎吱滚动一下就顿住,而王氏却收势不住,整个人都撞向了碾架横杆。
顾蓁蓁看着眼皮一跳,赶在王氏前胸撞上横杆的前一瞬伸手拉住她,劝道:“大嫂你去歇一会,剩下的我来碾。”
王氏心有余悸,但听到顾蓁蓁这话又急了,连连摇头拒绝:“我不用歇,我还能干……”
顾蓁蓁扫了眼碾盘上外壳几乎还是完整的谷物,她无奈换了种说法:“大嫂,我怕你一时半会完不了,而我要急着用石碾碾胡麻,所以还请你让让。”
王氏登时涨红一片,张口想要解释什么,顾陈氏已经没有耐心,冲她挥手道:“听蓁蓁的,你出去歇着,或者去看看大丫。”
见婆婆这是真心想要她歇息,又听婆婆提到女儿大丫,王氏不再坚持,急急松开了碾架:“娘,儿媳这就去看大丫。”
顾陈氏本想说些什么,但见王氏诚惶诚恐地跑出碾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走过去把住了碾架道:“蓁蓁让开。”
“娘,我来碾。”顾蓁蓁用力一推碾架,却差点遭遇刚刚王氏同样的窘境,好在她及时横臂护住了胸,一张脸也忍不住热了起来,强行挽尊,“碾盘上的谷物放太多了。”
顾奕辰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跟谷物多少有甚关系,你那小胳膊没力就直说好了。让开,让四哥给你示范一下。”
他说着走过来,捋上了袖子,露出小臂往上一曲,那层薄薄肌肉稍稍鼓胀起来,顾蓁蓁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另一个男人手握犁辕的画面,其手臂结实,肌肉线条流畅,微鼓的弧度似乎下一刻就爆发出极致的力量。
不知怎的,她脑子一热,对着顾奕辰嘚瑟的表情冲口怼道:“你比他差远了。”
话一出口,顾蓁蓁猛地一个激灵,理智回归,立刻松开碾架往边上一撤,还把顾陈氏也拉走,殷勤地道:“四哥你来,我和娘等着看你大显身手。”
如愿接替了她的位置,但顾奕辰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狐疑地盯住顾蓁蓁:“你刚刚说什么,谁比我好?”
“你听差了,我说谁也比不过四哥你。”顾蓁蓁这会儿一点也不吝惜好话的往外送。
顾奕辰却根本不吃她这套:“我耳朵好着呢,你别想糊弄过去,说,你见着谁比我好?”他又显摆地曲起手臂卖弄肌肉,一脸愤愤。
看到他因为用力几乎憋红的圆脸,顾蓁蓁艰难地憋住笑,身为亲娘的顾陈氏却没给儿子留面子,直接哈哈笑道:“就你这文弱书生还想跟谁比?你爹你三个哥哥哪个不比你强,就是你娘我这个妇道人家,你也比不过。”又嫌弃道,“你还能不能干,不能就别啰嗦,赶紧让位。”
“能干,能干!”顾奕辰不敢再贫嘴,微俯下身体发力推着碾架往前走,碾子滚过谷物,嘎吱嘎吱声响不断,谷壳裂开,露出微黄的米粒。
不到一刻钟,稻米还未碾完,顾奕辰已然冒汗,喘息声渐大。
顾蓁蓁却没顾上嘲笑他,因为她正在清理舂米的石臼,比较过石碾和石臼,她觉得还是石臼更适合榨油。
她刚刚问过顾陈氏才发现,当地人如今使用的就是这种石碾,便是要磨面,也不过用碾子多碾一会,或者放入石臼中多舂一阵,那种两块石盘上下叠放的石磨并没有出现,至少在当地还未出现。
这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可惜没抓住,她也就不再多想,专心于眼前之事。
顾家有两个石臼,她特意挑了一下小的,上方口径约莫有脸盆那么大,下方口径则与舂杆相近,成年男人手臂那般粗细,但杆子是硬杂木,长度将近两米,她举了两下就觉得手臂发酸。
这时代的生存环境,对于自己这种细胳膊的少女实在不友好。
顾蓁蓁暗自吐槽了一句,便按下改造工具的念头,将炒好的胡麻倒入石臼中,然后老老实实举起舂杆,嘭嘭嘭地舂胡麻。
顾陈氏瞧着这里不用自己帮忙,叮嘱了兄妹俩一句别累着就出了碾屋,却不知自己出去后,这对双生兄妹不约而同地动作一缓,又不约而同地用嫌弃的眼神看向对方。
“小五,以后记得要多吃饭才能长力气。”顾奕辰语重心长地劝说。
顾蓁蓁给了他一个白眼:“四哥,你可要多锻炼,不然以后你连我这个妹妹都比不过,那得多难看。”
就在兄妹俩互怼之时,顾家田埂上,从当家之主的顾伯山,到最末的顾家三郎,都惊愕地望着那一片新犁好的田地,以及前方那个扶犁而行的男人,其身后是一片翻出的泥块。
“亲家,你看我没吹牛吧,我家大牛干活一个顶仨,不到一个时辰,他一人就犁了半亩地。要是再给他一头牛,他这会都能将整块地都犁完……”
赵老六凑到顾伯山跟前得喋喋不休,很是显摆,而顾伯山竟没有否认,也没有打断,只抬眼望向田地里任劳任怨的赵大牛,神色复杂。
赵老六瞅着给他长脸的大儿子竟觉得顺眼不少,抬手招呼:“大牛先停一下,过来给你丈人见个礼。”
顾家三兄弟每次听到赵老六话里带出“亲家”“丈人”等字眼时都要皱眉,但见亲爹顾伯山没有纠正,他们也只能忍住不言,只是神色却不大好看,这次也不例外。
但这次还是有些不同的,顾家三兄弟差点没憋住笑,因为田里犁地的男人根本没有理会赵老六的招呼,自顾自地扶犁而行。
也就是说,那“傻子”撅了自家老子的面子。
听到顾家人的嘲笑声,赵老六面上挂不住,黑着脸冲入田里,一边大声喝骂:“大牛你耳朵又聋了,没听到老子在叫你!”
男人隐隐发疼的脑子如闲置许久的弓弦,调动起来艰涩又缓慢,过了一会他才确认那两声“大牛”是在叫自己。
对,大牛是自己的新名字。
于是,他停下动作,扭头看过去,就见那个他该喊爹的矮个男人气势汹汹而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赵大牛不由得拧了下眉头,那矮个男人就似被惊吓了一般,声音戛然而止,又瞬间倒退一步。
这一幕瞧得顾家三兄弟再次乐了起来,顾三郎还嘟囔了一句:“这老子怕儿子,也是稀罕事。”
顾三郎的嘟囔声不高不低,足够在场之人听到,赵老六自不例外,一张脸登时青红交加,心里暗骂,换你顾三郎面对那杀胚冒杀气的眼神,老子就不信你不退!
但不管怎么暗骂,这会都不能弱了气势,不然让顾家人发觉他怕这个“儿子”,以后等两家结了亲,他就别想从顾家占到便宜。
再说,他这“儿子”虽然时不时目露凶光,但还真未对他这老子做过什么,这就是个纸糊的老虎,他怕个鸟!
果然再看去,扶者犁头的赵大牛已经垂眼看地,憨傻得一比,赵老六登时胆气上涌,昂首挺胸向前跨步:“谁说老子怕儿子,我就让你们看看谁怕谁!大牛,你给老子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