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夫贵妻荣
听到桃木二字,王道婆皱如树皮的面皮抑制不住地抖动,两道目光阴鸷如毒蛇一般射向顾蓁蓁,后者仿若未觉,仍笑盈盈地道:“可需要多折几枝?”
“不用。”王道婆终于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顾蓁蓁挑眉:“为何不用,难道不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好吗?可得请王道婆一定要帮我才好。”而后扫了眼床边的顾大丫一眼,漫不经心地补充,“还请你放心,驱邪的银钱我家肯定会付双份的。”
顾大丫被那一眼扫得心头一紧,她下意识想开口,就听到王道婆发出两声怪异的笑。
王道婆笑完,就面向顾陈氏单手一揖:“善人好福气,你这幼女面向极好,日后必是贵人,故而贫道多看了两眼。”
顾陈氏闻言顿时大喜,冲着王道婆连声道谢,便是一旁的王氏也面露喜色,倒显出顾蓁蓁的一脸冷淡有些不合时宜。
顾陈氏忙拉了她一把:“你这孩子高兴傻了吧,赶紧跟王道婆道谢。”
顾蓁蓁却没有依然道谢,不过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容,冲着王道婆问道:“敢问王道婆,我贵在何处?”
王道婆眼皮抖了一下,很快恢复高深模样:“善女近日将有一段好姻缘,夫贵妻荣,子息繁盛。”
如此吉言,不管相信与否,常人闻之必然欣喜,但随着话落,整间西屋却落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王道婆莫名心头不安,想要补救两句,但对面那个一直冲她笑眯眯的顾家幺女唰地拉下脸,张口质问:“王道婆可是在嘲笑我?我近日是有一桩姻缘,但说亲之人脑子有病,其家人贪婪尖刻,一心贪图我的嫁妆,如此也能称得上好姻缘?”
顾蓁蓁一边质问一边逼近,一双眸子剔透锐利如若刺透人心,只看得王道婆额头冒汗,差点倒退避让。
“蓁蓁不可胡闹。”顾陈氏及时出面拦住顾蓁蓁,训诫道,“王道婆好意给你批命,你得知恩感谢。”
房门之外,顾奕辰也在冲她使眼色,顾蓁蓁笑了笑,无甚诚意地跟王道婆道谢:“多谢王道婆吉言了。”
王道婆眼皮跳了跳,没接她的话,而是开口跟顾陈氏告辞,旋即绕过她迈过门槛朝外走,动作快得顾陈氏差点没追上。
直到院门口,顾陈氏才终于追上,一边道谢一边将一个提篮塞到王道婆手里,篮子上有一干草编成的盖子,但没有盖严实,能看到里面装着粟米、豆子和鸡蛋,塞得满满当当。
王道婆被褶皮盖住大半的眼珠闪过亮光,但就在她要握紧提篮那一瞬,她心有所感,抬头就对上顾家幺女,后者站在堂屋檐下,目光隔空相交,王道婆顿觉手中的提篮沉得很,她咬牙将提篮推回去,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善人家有贵人,这谢礼贫道就不受了,就当与你家结一个善缘。”
王道婆这话是与对面的顾陈氏说的,但眼神闪烁,不时瞥向站在堂屋檐下的顾蓁蓁,顾蓁蓁笑了:“那就多谢王道婆了。”
王道婆闻言立刻松了口气,半刻不敢停留地奔出了顾家院门,转眼没了身影。
顾陈氏提着满满当当的篮子折身而回,面色不善地直奔屋檐下而来,顾蓁蓁立刻从心地躲到顾奕辰身后,后者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径自迎上顾陈氏,又主动从后者手里接过提篮,一边劝说道:“娘,您别骂小五,那王道婆本就是个装神弄鬼之人,今儿就不该请她来。”
顾陈氏被气笑了:“好你个秀才公,你还教育起你娘我来了!我问你,若是王道婆只是装神弄鬼,陶碗里的清水能变成一片血色,大丫身上的邪气能被驱走?”
顾奕辰眉头一蹙,断然道:“这便是我说她装神弄鬼之处。”
顾蓁蓁闻言很是惊讶,绕到顾奕辰身旁上下打量他。
顾奕辰奇怪地望向她:“你这般看我作甚?”
顾蓁蓁笑答:“看你英明神武,智谋无双。”
顾奕辰闻言轻咳了一声,谦虚道:“不敢当小五这般称赞。”
若非看到他眼角眉梢透出的嘚瑟,顾蓁蓁还真信他的谦虚。当然,她这番夸赞虽夸大了些,但也是有五分真心的。
因为在这个普遍崇信鬼神的时代,他却一眼看透王道婆把戏,确实不简单。
而她来自后世,化学实验做了不少,虽然都还给老师了,但原理还是是知道的,想是那陶碗中有两种物质发生反应故而色变,虽呈血红色却无血腥味,那种刺邪祟入陶碗的说法她自是不信的。
故而,她猜测问题出在那截在水碗中搅动的桃木上,于是在顾大丫撺掇王道婆为她驱邪时,她顺水推舟,提议折一支新鲜桃木。果然,王道婆根本不敢接腔,更不敢再提驱邪之事,反倒给她批了一个贵人命,很是可笑,这也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世间有无鬼神未可言,但那王道婆却只是个装神弄鬼之人。
但显然顾陈氏是相信王道婆的,只她不忍说幺女,就着顾奕辰喝道:“你那么能,就给娘也弄个鬼!”
顾奕辰一脸无奈摇头:“术业有专攻,装神弄鬼我不会。且看她对小五那番批语就是无稽……”
话说到这忽然打住,顾奕辰眼底亮起某种奇异的光,扭过头来看向顾蓁蓁。
或许是双生子的感应确实奇妙,顾蓁蓁竟看懂了他的眼神,轻笑问道:“四哥,你是不是想帮我寻个身份贵重的夫君?如此我便应了王道婆那句‘夫贵妻荣’的批语。”
顾奕辰并没有否认,反倒点头回道:“等四哥中了进士,必能给你寻到。”
顾蓁蓁闻言一怔,顾陈氏已然在训斥兄妹俩胡闹,又重点冲顾奕辰训斥:“你秋闱都得两年后,你还不一定能中,再等春闱得中又得要几年?到时蓁蓁都多大了,你还真想妹妹拖成大姑娘嫁不出去不成?”
“娘,你得对儿子有信心,或许我一次得中,两年后就成进士了,到时小五也不过十七八岁,正好说亲出嫁。”顾奕辰展望道,“到时我从同年中挑一青年才俊给小五。”
顾陈氏懒得跟他说女孩子十七八岁再说亲已经晚了,只追问他:“要有万一你一次过不了呢?”
“真有万一,那我来养小五,必然不会让她日子难过。”顾奕辰这话说得淡然,但语气里的认真在场之人都能感受得到。
顾陈氏有些怔神,顾蓁蓁却是鼻头发酸,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闷响打断,是王氏差点一脚绊在门槛上,但后者却顾不得,急切追问:“不是说好蓁蓁嫁到赵家去吗?”
在场之人齐齐看过去,王氏身体忍不住往后缩,但依然硬着头皮道:“咱家要是悔婚,赵家可能会找麻烦。”
母子俩相互争执,却有意无意的略过某件事,也算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但此时王氏张口戳破此事,让现场的气氛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不过很快,这份寂静却被扶腰挺肚的二房李氏打破:“哎呦,我刚刚可是听到王道婆说咱们蓁蓁有贵人命的,大嫂你不赶紧恭喜蓁蓁,反倒提什么赵家,是成心想要咱娘不高兴,还是怕大丫身上的邪气没驱干净,就先把蓁蓁推入赵家那个火坑。”
王氏登时色变:“弟妹你说的什么话?”
李氏嗤道:“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但从来不说假话。大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母女俩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