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没分家，按理家里女孩出嫁是该顾陈氏张罗嫁妆，且每个女孩的嫁妆也该一样才算公正。
    顾大丫面带央求，但眼底却透出灼灼之光。
    顾陈氏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顾大丫这问题，神色复杂难明。
    一旁的赵六婆子却目光闪烁，急不可耐地道：“大丫她奶奶，一样是顾家女，你给大丫准备的嫁妆可不能比你幺女少。”顾五那小贱人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倒是顾家这大孙女性子软好拿捏，若是嫁妆一样，换个人也行。
    赵六婆子打的好算盘，在场之人就没有听不出来的，顾陈氏气得身体发抖，只是不等她回应，赵老六抢先给了赵六婆子一个巴掌，张口骂道：“你个脑袋进水的，难不成还真想换人不成？”
    赵六婆子被那一巴掌打得发懵，等反应过来要抓挠赵老六时，后者似早有防备退开两步，直起腰瞪眼骂道：“你个没长脑子的蠢货，顾家五姑娘是秀才老爷的亲妹妹，也是你想换就换的？”
    赵老六这话明显话中有话，但脑袋被打蒙的赵六婆子哪里还能动脑子，不依不饶地扑打过去：“到底是你蠢还是我蠢，人家顾家明显不想要秀才亲妹嫁进来，现在秀才侄女愿意替嫁你不赶紧接着，是要咱家半点好处都捞不着吗？”
    别看赵六婆子干瘦，但干起架来半点不输男人，赵老六躲过一次没能躲过第二次，脸上终究挨了一爪子见了血，又疼又怒之下下了狠手，一脚将赵六婆子踹飞了出去，而后抽搐着冒血的老脸冲顾陈氏赔笑：“亲家，我家蠢婆娘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两家的亲事肯定是不会变的……啊！”
    赵老六赔礼的话终究没能说完，因为地上的赵六婆子从地上爬起，大叫着撞上了赵老六的后腰：“你个老贼要踢死我，老娘跟你拼了！”
    于是，在顾家人猝不及防下，赵老六和赵六婆子打成一团，抓头发挠眼睛，踢肚子，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顾蓁蓁只愣了一瞬，立刻退后两步，又将被吓着的二妮扯到身后护着，而后冲顾陈氏道：“娘，他们一时半会打不完，咱们先回家。”
    顾陈氏望着前方那对打得狼狈的夫妻，眉头皱得死紧，而后目光移到角落里呆愣得如同木头桩子一般的高大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心灰意冷地跟顾蓁蓁点头：“行，咱们回家。”
    说完转身领头往外走，赵老六听到声还急得腾出一只手往前伸：“亲家等等，啊！臭婆娘你再不放手，别怪我下死手！”
    “你有胆就打死我！”
    赵老六腾出那只手被赵六婆子狠咬一口，两人再次陷入厮打。
    顾陈氏脸色越发冷凝，头也不回地拉着幺女和孙女往外走，只是出了赵家篱笆院门不久后发现少了一人，不由得回身问道：“大丫呢？”
    顾蓁蓁一脸无奈朝后头篱笆院门望了眼，顾陈氏登时明白过来，一张脸阴云密布，交待一句就转回去：“你们自己回家，哪都不许去。”
    二妮明显被顾陈氏的脸色吓住了，小脸煞白，死死牵住顾蓁蓁的手亦步亦趋，直到快走到顾家时，她的脸色才略好些，仰着头怯怯问道：“小姑，大丫姐真要替你嫁给那傻子吗？”
    顾蓁蓁纠正道：“大丫不是替嫁，她是自己想嫁给那人。”
    二妮“啊”了一声，小脸上有茫然也有疑惑，而后小身板又抖了一下，低声嘀咕：“大丫姐是不是傻了，赵家人明明那么可怕。”
    顾蓁蓁被她的童声稚语逗乐，摸着她头顶的小揪揪轻笑道：“你大丫姐可不是傻……我记得那男人刚到村子不久吧。”
    她的话题转得太快，二妮愣了一下才点头：“是才来一个多月，说是之前养在嫁到外县的姑母家，到了成家年纪就自己回来了。”
    顾蓁蓁目光微闪，问道：“你见过那位赵家姑母吗？”
    二妮摇头：“没见过，村里人说她出嫁后就没回过村子。”
    顾蓁蓁闻言摇头轻笑：“一个自出嫁就没归家的外县姑母，要么与兄嫂关系不佳，要么实在家贫无法远行回娘家，如此境况下又怎会帮兄嫂养儿子？”
    更关键的是，赵老六两口子干瘦矮小，那男人却异常高大，从基因学上就不成立，顾蓁蓁对男人的真实身份生出怀疑。
    二妮听不懂小姑嘴里嘀咕的什么“鸡音血”，不过她听到的八卦却不少，示意小姑俯身后就凑到她耳边悄悄道：“小姑，他们说那人是外乡人，满头是血地昏倒在山里头，被赵老六捡到带回家，后来见他傻了就哄他认爹娘。”
    顾蓁蓁：“……”赵家这什么搔操作，上赶着认个傻子当儿子？
    莫非那傻子身份不简单？
    “你们两个到院门口怎么不进去？”
    身后的责备声拽回了顾蓁蓁飘远的思绪，回身看到顾陈氏走过来，以及不情不愿跟着的顾大丫。
    应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顾大丫一下子抬起头，四目相对，后者眼神哀怨又委屈，怯怯喊道：“小姑，我……”
    顾陈氏张口喝断：“住口，立马给我进去，你们都给我进去！”
    也不知顾陈氏回转赵家院落时发生了什么，她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黑沉难看，顾蓁蓁心里不免愧疚，点头牵着二妮跨入院门。
    顾陈氏却是拽着顾大丫进的院子，而后严厉的目光扫过她们三人，张口吩咐：“之前你们在赵家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不知道，以后也不许说。”
    听到这话，顾蓁蓁便明白顾陈氏这是在封口，也表明否决了顾大丫的替嫁方案，这倒与她猜测一致，因为顾陈氏是个还算公道的长辈，就算疼爱原主，也不会让小几岁的大孙女替她填火坑。
    不过顾陈氏这番心意明显要被辜负，顾大丫一脸伤心的摇头：“奶奶，我明明是好意，你为何不肯答应？”
    顾陈氏怒了：“你这好意是想要你小姑以后没脸出门，还是要我这个当奶奶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为了自己女儿把亲孙女推进火坑！”
    说到后面，顾陈氏嗓门都压不住，一下子拔高，惊得院子里觅食的鸡震翅乱飞，掀起一地尘土。
    大房王氏自后院匆匆赶来，手里还提着装猪食的木桶，见婆婆手指向大丫叱骂，她虽心生畏惧，但还是赶过去打了大丫一下，轻声训斥：“大丫你怎么又惹你奶奶生气？快跟奶奶道歉。”
    顾大丫这次却执拗，抬起头道：“奶奶，我真是好意，我是为了咱顾家好，为了四叔好，他的前程不能被赵家人坏了。”
    顾陈氏被她气得手指发抖，却说不出话，顾蓁蓁担心她有个好歹，伸手在她后背上顺气，一边冲着茫然的王氏道：“大嫂，大丫怕是被邪气侵扰了，一心要嫁到赵六家去，你劝劝他。”
    哐当！
    猪食桶一下子砸在地上，猪食飞溅而出，王氏却浑然不觉，她的双眼先是瞪得极大，旋即狠狠抓住大丫的双肩晃动怒喝：“不管你是哪方邪物鬼怪，赶紧从我女儿身体里滚出去！”
    王氏骤然发作，瞠目厉色，暴喝声又尖又利，竟是震住了心里有鬼的顾大丫，她的脸色唰地惨白，嘴唇翕动两下却吐不出半点声音。
    顾蓁蓁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顾大丫，看到这一幕，她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世间莫非真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