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莫非是不愿见到为师吗？”
    时隔许久，当沉水再一次与沐磬雪独处，她开始觉得，这个沐磬雪与自己印象之中的徒儿有些陌生。
    曾经的沐磬雪落落大方，和蔼可亲，是一个善良到骨子里的姑娘。
    现在的她，怎么说，沉水竟是有些看不透了。
    是在北域之中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面对沉水的质问，沐磬雪回应道：“并不，只是有一些事，不便解释罢了。”
    “什么事？与池顿有关吗？还是你……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然而，沉水从很早开始，就知道了沐磬雪终有一日，会发生改变，可当这改变来临之时，一切发生的却又太快了，她一时间还无法接受。
    沐磬雪还是承认了，她说：“我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以沐磬雪的名字出现在杜家的府门外，与您的师徒之情，更是一个巧合。”
    “这并不是巧合，你是我沉水的徒儿，以前是，现在也是。”
    沉水言辞认真，表情凝重，她按着沐磬雪的双肩，轻轻的抱住她说：“为师不喜你说的那些，叫我一声师父好吗？”
    “师父……”
    这声师父，沐磬雪还是叫了。
    然后她就看见，沉水一脸幸福的笑着，淡淡的回了一声：“诶！”
    沉水拉着沐磬雪的手，在她的琴边坐下，口中说：“雪儿，想听什么曲子，师父弹给你听。”
    她的声音很轻，只因为沐磬雪一句师父，就让她的脸上布满了笑容。
    一个人的幸福，有时候来之不易，有时候又近在咫尺，沉水的一生非常简单，无非是等待、再等待。
    现在她等的人回来了，而重要的人也在身边，她的幸福，就是近在咫尺的。
    只要伸手，便可以触摸到。
    沐磬雪沉默了，她说：“师父您看起来很开心。”
    “师父……对你的期望并不多，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活着，只是这个世界太危险了，我等皆为凡尘，修行不是为了什么人，修行之路坎坷无比，为师见你如今已有自己的路，自然是心中喜悦的。”
    沉水坐在琴前，沐磬雪在她的身边，说：“那，请您为我弹一首暮雨还春吧！”
    “哦呀？你以前不喜欢听这个的，你不是说，这首曲子太平淡了，没什么新意吗？”
    “人总是会变的。”
    沉水无奈笑笑，手搭在琴上，悠扬的琴声，悠长缓慢，闻着徒增倦意，想要闭上双眼。
    沐磬雪在这旋律之中，看着沉水那双手在琴弦上拨弄，久久出神。
    曾经她也未曾仔细看过沉水的模样，只知道，师父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也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女子，她非常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举止端庄，颇有姿色。
    可如今，静下心来认真的看这个女人，她确是有一双修长的玉指，只是皮肤早已干涩，褶皱非常明显。
    并不丰盈的身躯，沐磬雪寻着她的头发看上去，还在那漆黑的发间，寻到了一抹银丝。
    下意识的将那银丝挑出来，放在掌心。
    时间会带走美人的容貌，夺取生命，天理轮回，世人无论如何不舍，他们都终将死去。
    沐磬雪最无法理解的，就是人类对于死亡的依依不舍。
    死，何尝不是新生呢？
    可几万年过去了，她这时才想起了李朝天那个混蛋口中的一句话，轮回之后的新生，还是曾经的那个人吗？
    不知何时，琴声渐止。
    沉水扭头就看见了沐磬雪在盯着自己的白发发呆，她也有些惊讶，脸色颇显无奈的说：“雪儿，可以帮师父将那根白发取下来吗？”
    沐磬雪问：“为什么？”
    “就是那个啦，你看为师头发还有那么多都是黑色的，唯独那么几根白了，岂不是说为师变老了？”在这一点上，沉水就像个小姑娘一样。
    沐磬雪看着那白发，问：“师父，您希望自己能够永生吗？”
    她是第一次问凡人这种问题，因为曾经听说过许多人，一生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早愚昧无知的追求着长生。
    沉水听到沐磬雪的话，没怎么想，却说：“永生那可是逆天理之事，为师就不必了。”
    “若是能得永生，您也定会容颜永驻。”
    “听上去倒是诱人，不过对老身来说，这一生并无什么遗憾了，徒活百年之期，若活的没有意义，也是白活而已，人的一生正因为时光有限，所以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儿，都值得回味，若是不老不死，一个人活上千年万年，那样岂不是非常可怜吗？”
    沐磬雪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白发，半晌过后，她才说：“师父，头发就不要拔了，您现在也依然很美。”
    “是不是跟池顿那个臭小子待久了，你的嘴也变得这么不老实，老身我都多少岁了，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可莫要学他呀！”沉水责备沐磬雪两句，沐磬雪回答道：“当然不是，方才所言，都是弟子的真心话。”
    原来，一个很重要的人即将逝去，心中是这般感觉。
    沉水是沐磬雪的师父，一生的师父，她为那个沐磬雪的凡人世界，打开了一扇宽广的大门。
    她让沐磬雪见到了世间的繁华，也让沐磬雪看清了自身的渺小。
    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沐磬雪叫的师父，是心甘情愿的。
    原来，看着心中惦念之人的生命逝去，心中竟满是酸楚之感。
    那酸楚，并非是坚强能够抵挡的，再坚强的人，也会在这种酸楚面前，黯然神伤。
    嗒！
    只是，沐磬雪发呆的时候，沉水已经迅速的把自己那根白发扯了下来，笑着说：“老身觉得，还是这般好看一些。”
    “也是。”
    师徒二人，坐在一起，沉水就教沐磬雪一些她没有听过的曲子。
    那长琴在沉水的手中，如臂驱使，各种音符跃动于耳，这将是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
    沐磬雪不会阻挠沉水的生命，就像沉水说的，生命重要的过程，她都会一一记在心里，带着那份幸福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