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股宗把洗澡水准备好的时候,叶王身上已经不能看了,雪白的狩衣上是密布的猫脚印和墨点,连脸上都有一排。股宗端着水盆走了过去,道:“这样托着腋窝它会不舒服,您可以反过来抱,也就不会被踢到了。”狩衣脏成这样根本无法清洗干净,反正都得换新的。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叶王都不想知道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他将咸菜塞到股宗怀里,便去收拾自己了。股宗匆忙将烟斗别在衣服上,两手抱着小猫咪,它垂头和咸菜对视,望着那双开始褪去虹膜的眼睛,叹口气道:“小生也不爱泡水,咱们这次只清理掉墨水便好,菜菜要乖知道吗?”
“喵?”咸菜茫然的甩了甩尾巴。
股宗只当它是同意了,抱着咸菜往水盆的方向走,只是看到摆放在阳光下的大澡盆的时候,原本乖乖趴在股宗怀里的咸菜激烈的挣扎起来。同样身为猫,股宗当然明白它对水的畏惧,当下将欲逃的小猫咪捞回来,像栽葱一样把猫屁股戳进水盆里,咸菜虎躯一震,当下惨烈的嗷叫一声。
一团团墨水从咸菜的屁股上散开,瞬间便将清澈的水盆污染成了黑色,好在股宗准备充足,又将咸菜放到另一边水盆中重新清洗。只是在换盆的瞬间,咸菜找准了机会在股宗松手的时候窜出,直接闯到寝室之中试图藏起。平安时代的卧室没有多少家具,也就少了很多能够做掩体的地方,咸菜只能像个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试图躲避追捕。
若是换成普通人,猫跑了除非它自己出来不然很难抓住,可股宗自己就是猫,还是有灵力的猫,当下把衣服一甩,用猫的形态追了上去。相比于娇生惯养的小短腿咸菜,作为野猫颠沛流离过半生的股宗是个出色的战士,准确锁定了咸菜的气味和位置,两腿一蹦便堵住了咸菜的去路。
“停下来菜菜,你身上的水弄得满屋子都是……”
菜菜才不理它呢,看到股宗跑到了自己面前,它掉头就走,只可惜后面是无路可走的死胡同,慌张之下,咸菜干脆冲到了用来隔断空间的壁代上,整个猫悬挂在上面。所谓的壁代就是布屏风,根本承不了什么重量,咸菜爬上去后便摇摇欲坠,壁代的后方,叶王正在换衣服,他刚把狩衣脱掉,便看到屏风上多了一颗猫头。咸菜抖了抖耳朵,好奇的往下伸脑袋:
菜菜康康,康康。
保持着脱裤子的动作,叶王的动作停了下来,紧接着他便发现,屏风上又多了一颗猫头。股宗紧跟着咸菜跳到壁代之上,本来就在摇晃的布屏风终于承受不了这个力道,蓦地向内倒塌下来。
乒铃乓啷,壁代整个砸在了叶王身上,他来不及站起来,便感觉脑袋和肩膀上有两只猫踩过,在推翻屏风之后,一大一小飞快转移了战场,继续开始追逐战。
叶王皱着眉从壁代下面钻出来,便看到自家的猫们正在寝室里飞檐走壁,一时间书箱、橱柜、文台全都在摇晃。咸菜发现自己能够跳上去的架子股宗也一样能上,便干脆蹦到御帘上,两条腿一蹬,卷起的竹帘便哗啦散落,遮蔽了光线,室内一下子灰暗起来。
“叶王大人,是出什么事了?!”主人寝室的声响引起了外面仆人的注意,一群人守在门口询问,却无人敢闯入。叶王看了眼屋内的狼藉,闭目深吸口气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是。”
仆役们不敢多问匆匆离开,等他们走后,叶王才匆忙穿上衣服从壁代后面走出,看着满屋里乱窜的两只毛绒绒,他忍着头疼道:“股宗,你先停下。”话音刚落,屋檐上的黄虎纹猫便一跃而下,在半空中恢复了御灵体的状态,衣着整齐的降落在叶王面前。
这会儿咸菜还在满屋子里乱钻,屁股上的毛都快干透了,只是原本干净的皮毛上已经布满灰尘,那些灰尘在纯黑的毛里明显的像头皮屑一样,先前的澡也是白洗了一遍。叶王半蹲下来拉起袖子,正玩疯了的咸菜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下一秒整个猫便被捕捉进了叶王的袖子里面。
将一刻不能闲的小猫咪提起来,叶王把它塞进了水盆里,无视喵喵喵的抗议,将身上的灰尘墨水甩干净。旁边的股宗转过头去,看着乱成垃圾堆的屋子,认命的卷起袖子打扫。
菜菜这次很生气!!
真的不会理妈妈了!!
臭妈妈!!
又被洗白白的咸菜这次更不听话了,它甚至不愿意呆在叶王安排的阳光底下,而是跑到了庭院的梅树上,扁着耳朵湿哒哒的挂在树杈。叶王这会儿也没有管它,擦掉文台上的墨迹,继续记录先前的咒术思路。这次没有猫打扰,他很快将咒文完善成功,正要开口唤猫,院落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尽管没有仆从通报,叶王似乎也猜测到了来着何人,与对佐为的无防备不同,这次的叶王将符咒收起,才站起身望向院外。也在这时,同样穿着狩衣的少年走进了院落,和举止优雅的佐为不同,这位更不拘小节,刚走到院子,便大声嚷嚷道:“叶王大人可在?!”
少年大步流星的走到院子里,注意到梅树上的动静,他好奇的凑过去笑道:“哈哈哈,妙极,叶王大人家的树上长猫了啊!”他朝咸菜伸手过去,还没有摸到猫毛,便被无情的挠了一下。
“嘶…好凶的小家伙,不过我也有方便治你。”少年有双交加眉,贴在还稚嫩的脸上颇有些喜感,他从怀里掏出小鱼干晃晃道:“要吗?”
“喵。”咸菜果然耸动鼻头往前凑了起来。
少年也没有为难猫的意思,将鱼干放到了咸菜的面前,趁着小猫咪低头吃鱼的时候,他将手放在猫背上摸了两下道:“看吧,有吃得便会乖乖听话了。”
“是吗?”
叶王的声音从前面响起,少年转头看去,便见要找的人正靠在门边含笑望着他,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冷感。少年还未来得及打招呼,手上便传来一阵刺痛感,吃完鱼干的咸菜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巴掌,并得意洋洋的立着尾巴从树上跳下窜到了草丛里。
“还真是没良心的小家伙。”少年揉揉自己手上的红痕,对叶王道:“打扰了,叶王大人。”
少年虽然行晚辈礼,可眼中的野心却不加掩饰。这份骄傲在别人看来显然是挑衅,但叶王却不在意,反倒是勾起嘴角道:“找我何事…安倍晴明。”
这可是被天皇寄予期望,能够取代自己的阴阳师啊。
少年时的麻仓叶王解决了正统的皇太子,才将现任天皇扶持上位,只是当年的那份感激和信任在时光的流转中变成了猜疑忌惮,天皇开始恐惧能够洞察人心,实力强悍的叶王,可是却也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平安京才能远离妖魔的侵害。
为了能够不影响平安京运行清理掉叶王,面前的安倍晴明,便是天皇期待中的接任者,如今叶王手下的势力正在被分化,一些祭祀占卜工作也被转移,天皇正在削弱叶王在朝廷的影响力。对此,叶王了然于胸,却也没有什么表示,而被天皇看中的安倍晴明,似乎也不是个愿意被摆弄的工具……
所以,他到了这里。
注意力从猫身上移开,少年晴明和叶王一同进入内室,式神将茶水点心送上便退到一边,只有股宗还留在室内,警惕着政敌的一举一动。
“叶王大人,还真是喜欢猫啊。”晴明感慨着,连式神都是猫灵。
叶王但笑不语。
晴明掏出一包小鱼干放在桌子上,道:“这只是我个人喜爱的零食罢了,毕竟叶王大人也知道,我…作为半妖——”说出半妖两字的时候,晴明注视着叶王的眼睛,见他神色依旧平静,才笑着继续道:“可是很容易饿的。”
“这种事和我无关。”叶王道,他虽然也被说是妖狐的孩子,可实际上母亲麻之叶只是人类。
“和叶王大人,也不需要拐弯抹角了,我知道那对您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晴明的面上洋溢着自信,单手按在桌子上道:“我希望您能够协助我,成为[阴阳的秩序]。”
“若听从天皇的指挥,你早晚会接替我成为阴阳头,又何必来找我说这些?”叶王笑道。
“那也太无趣了,叶王大人应该清楚,我所说的阴阳秩序,可不只是作为顶尖阴阳师啊。”狐耳和狐尾从衣服里伸出,晴明展现出半妖的姿态,道:“生于光明中的人类,与黑暗中行走的妖怪,阳与阴共生,这个世界才是完整的。具有妖怪和人类血统的我,正适合成为秩序的掌控者,我会创造一个属于人与妖的理想世界。”
“在这个时代,倒是新奇的想法了。”叶王笑了笑,道:“可是我不感兴趣。”他的目光落在后方,本来晒太阳的咸菜看到狐狸尾巴便溜了过来,它盯着晴明左右摇摆的尾巴尖摇头晃脑,小爪子也蠢蠢欲动。
似乎猜测到了叶王会拒绝,晴明继续道:“叶王大人您……!!”半妖少年忽然一个激灵,整个狐狸都蹦了起来,只见身后,小猫咪手脚并用抱住他的尾巴,尾巴尖还在吞在嘴里。
好痛!!
※※※※※※※※※※※※※※※※※※※※
→_→提醒一下,这是滑头鬼里的那个晴明,现在还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