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驸马可要与我一同沐浴?”
“不必!”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拒绝语气太冲,萧启掩饰性地朝闵于安笑笑,解释道:“我是说,浴桶太小,两人一起怕是不太方便。”
韦嬷嬷在外边听了个分明,心情激动,她给自己加了个油:看来有戏!
于是毫不留情地拆萧启的台:“公主殿下,奴婢看过了,这驸马府的浴桶大的很咧,容得下两个人!”
自小与皇后相伴、和她关系亲密的韦嬷嬷,对皇后忠心耿耿,她一生不曾嫁人生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早把公主看作是自己的后辈了。
现在家里的后辈刚成亲,怎么能够允许她们保持距离呢!
当然要抓紧时间,趁着这股新鲜劲儿,赶紧生孩子啊!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这一点,在宫里呆了多年的韦嬷嬷深谙其道,妃嫔们往皇上身上扑的英勇事迹她可都记在心里呢!
公主殿下真是的,怎么也不学学那些人!
萧启被她噎了个彻底,语塞,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她绝不会放弃挣扎!
多拖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萧启脑子飞快地转动,很快便又想好了说辞:“公主,我是说,你看,我们进展太快了,夫妻之间还是得保留一定的空间,如此才能长久。”
“哦?”闵于安语音拉得长长的,“什么叫进展太快?”
“你是我的驸马,都是夫妻了,怎么进展都不为过。”
“还是说,驸马不想与我长长久久?”
她语调低沉:“又或者,驸马是嫌弃妾身了?”浓浓的指责与自我厌弃几乎凝成实质,朝着萧启扑面而来,熟悉的语塞感又将她淹没。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还用上“妾身”这个词儿了!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有些女人,较真儿起来简直能要人命。
萧启焦头烂额,语无伦次:“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不是嫌弃你,我,我,我的意思是,感情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这才刚成亲,你总得给我一段时间适应吧?”
姿态放得很低,萧启真的是怕了,好容易熬过昨天那一劫,才松了口气呢,现在又给我整这出!
再这么下去真是身份不泄露都难……
过了这婚假,还是找个借口回西北吧。
闵于安本也只是装出来的低落,被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乐到了,脸色好了不少,决定放她一马:“也对,那驸马先去沐浴吧,我在房里等你。”
萧启听到前半句才松了口气,谁知道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话!
你这样一说我真是,不太想回来了啊。
想是这么想,说肯定是不敢说的。
萧启挤出个笑来:“好,那我就先去了。”离开的脚步有些不稳,背影透着股沧桑悲凉。
闵于安抬手遮住自己唇边泛滥的笑意,逗弄将军居然这般有趣,停不下来了呢。
还想看到更多,将军脸上丰富的表情……
***
府邸比不上皇宫的奢侈,没有大如水池的浴池,便是浴桶再大也有限。
浴室里,一片水汽缭绕中,萧启把自己沉入水里,只剩个脑袋在外头。
温热的水拂过全身,把她轻托着往上浮,她放松全身,枕在木桶边上,慢慢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光。
思绪在混沌里浮沉。
萧启拿手拘了一捧水淋到脸上,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自己的手,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
她感觉到浑身都热了起来。
***
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出身较低微的单身汉,每日除了训练就是打仗,日复一日的无聊、疲惫、恐惧构成了军营生活里的主旋律,于是催生了对酒精与性的追逐。
酒精麻痹大脑,性则缓解情绪。
营妓这个称呼应运而生,自古便有,不知从何时开始,犯罪女子或敌国俘虏随营而行,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容初十三岁离家,脑子里只有医书草药。
萧启连说话都是容初教的,对这些东西就更不可能懂了,人只要吃饭睡觉就可以活着,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追求呢?
直到想要讨好她的下属往她帐中送了个女人。
那女人只着一身轻薄纱衣,哭着求她放过自己。
萧启是真不知道为什么,一头雾水。女子以为这位将军不愿意放过自己,心如死灰,抬手拉开腰侧的系带,纱衣垂落。
萧启瞪大了眼,拎起被子扔在她身上:“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被盖住的姑娘也傻了眼。
她说,她叫许初云,原是个官家小姐,父亲被人陷害,她才被发配至此。
许初云名字里有个“初”字,鬼使神差地,萧启想起了阿姐。
萧启本也不打算把她怎么样,放过她就完事了,只是想到阿姐,她决定好人做到底。
萧启把她送走了,还救出了她心心念念的丫鬟,那丫鬟全然没有卑躬屈膝的架势,两个人互相拥着朝她磕头道谢,去往她寻得的村落。
这世道本就艰难,两个女子要活着就更是难上加难,丫鬟扮作了男子,假作夫妻,耕作度日。
萧启偶尔得空,会去那处村落转转,扮作她二人远房的表哥,给她们送送银钱之类的,对外称是探亲。
她想,若是阿姐活着也会如许初云这般鲜活。
许初云一直没有嫁人,她就跟丫鬟两个人相依为命。
萧启以为她是在军营里受了刺激,打击太大,也没在意,毕竟,有个人伴着就很好了,那丫鬟对小姐也是一片赤诚。
然而,这赤诚与她想的却截然不同。
有一次,深冬季节,萧启怕她们存粮不够,冒着大雪去送米粮。
柴门关的死死的,她敲门无人应答,担心二人出事,翻身越过院墙,就听见了卧室里传来的声声呻/吟。
娇/软、酥/麻。
这声音萧启并不陌生,她命人封了的军妓营里曾日日传出这些声音,军营里相互慰藉的两个男子也会如此,可是——许姑娘不是还没成亲么?
她皱眉,仔细听听,声音里又不像是痛苦,反倒是快乐到极致。
怕自己贸然唐突了屋内之人,萧启犹豫些许,拿手指给窗户纸戳了个洞,就见到她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屋内烧了炕,温度并不算低,正对窗户的床榻之上,二人没有穿衣。
那丫鬟压在许初云身上,正……
萧启惊得一下子愣在原地,她被寒风吹得有些寒凉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两个女子之间也可以?
她没去打扰热火朝天的二人,把提来的东西轻轻放在厨房门口,然后原路返回。
后来,多次的战败让她没有了空闲时间,也没能去看看她们,只托人带去了银钱,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想必,是好的吧。
再后来,她送公主去和亲,之后一路披荆斩棘夺回了失去的城池,最后被困在太子别院里。
萧启对情爱之事并不感兴趣,相比起来,还是兵书更能吸引她。
终于把想要的人困在自己的领地里,太子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可惜他学艺不精,武力值太低,被萧启拎起凳子砸断了腿,只能恨恨丢下一句“总有一天,孤会让你心甘情愿归顺于孤!”便被亲信扛走寻大夫去了。
萧启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打断他的腿让她有些暗爽。
随即乏味地扔掉凳子,无趣。
***
时间一晃已然过去多年,萧启还是难忘许初云和她的丫鬟相拥的那一幕,所以才会,在今早那么快地反应过来。
所以才会,想要逃避。
她和小公主,不可能的。
许初云与丫鬟只不过是相互慰藉,而公主,多的是选择,自己与她之间不会有什么的。
做错了事,弥补就好。
只要弥补,就好了,她喃喃念叨。
***
“驸马爷,”萧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从回忆里缓过神来,韦嬷嬷在门外问她,“水快凉了,您还没洗完么?”
萧启惊觉周身的水已变为温凉,再发呆一会估计就泡凉水了。
萧启应了一声:“好了好了,我这就起身。”
她匆匆擦干水渍,拿干净的棉布把上身缠得死死的,勒得胸口紧得都有点喘不过气,确定觉不出半分不对劲的地方,才把方才取下的铁板拿旧布条裹了塞进外衣里。
晚上睡觉可不能带着铁板,太硌人了。
萧启抱着一堆东西出了浴室门,一路跑进了容初房里。
这些东西还是放容初房里踏实些,不然露馅了可不好。
待闵于安洗漱完回来,萧启已经躺床上看书了。
萧启见她进来,拍了拍身侧的被子:“公主快睡吧,天气转凉,可不能受凉了。”
话是好话,闵于安却丝毫不想领情——为什么床上会有两条被子?!
泾渭分明!
你怎么不干脆拿刀画一条三八线呢?!
萧启觉察出她脸色不对,解释道:“我夜里睡觉不老实,喜欢抢被子,怕公主受凉,还是分开盖好些。”
嚯,理由都找好了!
真是厉害啊!
闵于安眸光深沉,看来今日不让你长点记性是不行了。你要如何我都依着你,就是睡觉不行!
闵于安微笑:“好啊,可是我想睡外面,可以么?”
萧启一怔,随即往里头挪了挪:“当然可以。”
很快她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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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实话实说,我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