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发
“回来了?”
容初轻手轻脚进了门,刚关上了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呢,身后就传来悠悠的女声。
容初僵了僵,这股正室独守空房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像极了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过,自己今日这事做的确实不厚道。
女声继续响起,带着些怨念:“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你连用膳都不肯带我一起?”
越来越像了。
容初头皮发麻,转过身来就瞧见了林含柏脸上的委屈,她垂着眸,眼睫毛一闪一闪的,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
桌上特意派人送来的饭菜都没有被动过,而桌旁的人却还是自己离开时的姿势。
梳发
“不是的,”容初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劝慰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话说到此处,她鬼使神差地停顿了下。
林含柏没那等待的耐心,追问:“那你说是为什么?”
容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阿启解释,依你我如今的身份,本不该相识,若是被人发现我这身份……”你会受牵连的。
该满门抄斩却活下来的人,还有知道真相的人,一个都逃不过。
所以我连阿启都没有告诉,纵使想你也不敢去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你不该承受这样的后果啊,小哭包。
林含柏脸色好看了些,一想到容初这些年都与那个萧启在一处,不高兴道:“那个阿启,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没说出口的话是:比我还重要么?你还要跟她解释我的存在?
容初一怔,不是很明白她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是为什么。
却好脾气地解释:“昨夜不都跟你说过了?她救了我的命,这些年相依为命过来,我早就拿她当亲妹妹了。”
林含柏:“那我呢?”那我算什么?
容初:“你就是你啊,和阿启一样,在我心里都是家人。”
林含柏眼神黯淡了些。
不是的,我不是要这个答案。
分明,你分明说过要娶我的,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我才不要当你妹妹!
容初不知道林含柏的心潮起伏,挨着她坐下来,问:“怎么没吃饭?是不合口味吗?”
顿了顿,见林含柏不回话,她又说:“我也不知你如今的口味是否变了,若你不喜欢,我再去给你做。”说着就打算起身。
又是这副哄小孩子的语气,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再迁就我了!
“不是,”林含柏拉住她的袖子,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我一个人吃不下,你陪我吃,看着你我就吃得下了。”
容初失笑:“这是个什么理由,难不成我陪着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秀色可餐啊,没听说过?看着你我才有食欲。”林含柏理所当然道。
容初:“……”乱用什么成语!
容初没回话,拿筷子给她夹了菜,才说:“等用完膳我送你回家,你一夜未归,家里该担心了。”
又转移话题!
林含柏哼了一声:“我家里没人,你就是想打发我!”
容初妥协:“不是的,好好好,我答应你,过些日子找个机会把你介绍给阿启,行不行?”
林含柏见好就收,也不打算逼她太紧:“那说好了啊,你不准偷偷跑了!”
容初如释重负:“是是是,我不跑,快吃吧。”
这边房里的二人讨价还价,一方不依不饶,一方几番退让,热闹的紧,而另一间房里的二人却是截然相反的场景。
***
萧启扶着闵于安进屋,后面的小尾巴识趣地退下,只剩两个人坐着,相对无言。
不对,应该说是,萧启低头看桌面,闵于安笑意盈盈看着萧启,后者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跟桌子来个亲密接触。
半晌,萧启实在受不了这拘束感,她放下紧紧捏在手里的茶杯,率先开口问道:“公主要不要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的话,自己就可以不动声色地问出那个问题了,好过于现在这莫名的尴尬啊。
“今日身子实在不适,走不得路,驸马陪我呆着可好?”闵于安轻声道。
萧启:“……”她恨不得把问出那句话的自己揍一顿,让你嘴欠!
瞎说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她呐呐道:“好。”
两个人单独相处,更加问不出来了啊,怎么办呢……
闵于安继续道:“我想卧床休息一会儿,驸马陪着我行不行?”
萧启:!!!
这可不行!还不知道昨晚是个什么情况呢,今日可不能被发现啊!
萧启抬头往四处望了望,在视线所及之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起身在书架上翻了本《六韬》,如同抓住一颗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珍而重之地捧着,才回答闵于安方才的问题:“我不习惯白日里躺床上,公主去睡吧,我坐旁边看书就成。”
幸好幸好,当初放了几本兵书在房里,不然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闵于安被她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当初怎么没发现将军这般可爱呢?便是找借口的样子也有趣极了。
她也不恼,毕竟本也没指望一时半会儿把人撩到手,闵于安深谙松紧有道的道理,只轻笑道:“也好。”
于是起身到了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梳着妇人发髻的自己,闵于安端详片刻,问身后低头翻书的人:“驸马可否帮我取下珠钗?”
她补充道:“我一个人不方便。”
萧启:“……”她一言不发,脚步很诚实地走了过去。
女子发髻繁复,萧启一时也弄不清楚,闵于安指挥着她如何拆开,她就耐着性子一步步按闵于安教的来。
闵于安透过铜镜瞥一眼全神贯注为自己服务的萧启,眼带笑意。
青丝绕指柔,华梳理云鬓。
这一点心机,纵使你不知晓,我也满足了。
终于解决完珠钗与发髻,萧启握着木梳给闵于安梳发,她手重,怕扯疼了小公主,动作轻了又轻。
梳齿自发丝间滑落,猪苓的香气顺着飘到鼻尖,发丝迷人眼。
萧启心想:定是这猪苓里头的香料太重,不然自己怎么会觉得昏昏的?
梳发完成,卸妆这个事就不用为难萧启了,闵于安自己卸完妆,手放在领口的扣子上,打算脱去外衣。
萧启腾地一下转身,动作太快,衣摆带起了风,闵于安只觉得身侧有阵清风飘过,一晃眼的功夫,身旁人就不见了。
抬眼望去,那人不知何时坐到了桌前,背对着自己手捧书卷,埋首其中,很认真的样子。
这是,害羞了?
闵于安见好就收,也不急于一时,没去打扰萧启,她脱去外衣鞋袜躺上床榻。
方才还不觉得累,两日都没怎么睡觉,闵于安心神俱瘁,沾到床铺立刻就感受到了困意。
她侧过身面对外侧,强撑着眼皮,看到手执书卷全神贯注的萧启,一瞬间心安下来,不再抵抗强烈朝自己涌来的困意,就这么睡去了。
萧启只是看似认真,事实上,她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小公主的动静。
她敏锐听到床榻上传来的呼吸韵律变了,才松了口气,死死捏住书卷的手松了松。
怎么感觉自己和小公主的相处模式怪怪的,与以前全然不同了。
嗯,一定是因为昨夜的尴尬!
这书好半天都没翻页,一句“凡兵之道,莫过乎一”硬是盯了半天,到底什么意思来着?
她悄悄换了个姿势,身体肌肉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才凝神往下看。
***
闵于安再醒来的时候,头脑昏沉,有种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觉,想要就这样躺下去,一直到天长地久。
身子重得不像话,连着熬了两日,果然吃不太消,身体叫嚣着还要更多的睡眠。
她努力抬起手,拿手背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些许。
萧启听到床榻的方向传来动静,心知闵于安醒了,放下书走到床前。
睡迷糊了的小姑娘眼睛都睁不开,头发乱了,衣衫也扯得凌乱,眼触及到大片的肌肤,萧启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给闵于安一点反应的时间。
萧启问:“公主醒了?肚子饿不饿?”
小公主摸摸瘪瘪的肚子:“饿~”声音柔软,尾音像带了个小钩子,勾人于无形。
真是,太可爱了……
被戳了萌点的萧启心里软成一片,小声道:“我叫人进来,饭菜都在灶上温着呢,马上就能吃。”
小公主嗯了一声,点点头。
萧启被二次戳到,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露声色悄悄捂住心口,遭不住遭不住啊。
她开门叫人,放下胸口的手,待人进来,又摸起了桌上的书,至于看不看得进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被柯壹伺候着梳洗完毕,闵于安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回笼,她问:“什么时辰了?”
柯壹:“申时了,公主这一觉睡了好久呢,午饭也错过了,驸马看您睡得沉,也就没叫您。”
这一日都快结束了,也就没再上妆,没过多久还得洗,太麻烦。
于是柯伍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又动起了嘴皮子:“驸马爷说您要他陪着,又怕吵着您,连午膳都没用呢!”
就你话多!
手握书卷的人耳尖又红了,她咳嗽一声,辩解道:“我只是早膳吃撑了,吃不下而已。”
哦?
闵于安赞赏地看了柯伍一眼,后者受到鼓励,腰板挺直了不少,现在发现我的好了吧?
你们总说我不会说话,但我说起话来还是很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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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青丝绕指柔,华梳理云鬓。郎心轻画眉,红颜落朱唇。
源自苏轼《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