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剑
卯时,天色还昏暗着,鸟儿刚叫第一声,萧启就睁开了眼。
多年行军养成的本能,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但睡眠不足的身体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头痛得快要炸开,身子沉得动弹一下都费劲,像是有千斤重石压在其上。
怎么回事?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眨了眨眼。
烛火早已燃尽,日头还未升上来,屋内没有任何光亮。
萧启借着天生的好视力看到了床榻顶上的纱帐,红色的流苏垂落下来,平添了旖旎。
意识渐渐回笼,休息一整晚的大脑开始运作。
哦,新房啊。
她感受一下身体里无处不在的疲惫,打算起来练会儿武,昨日就一直被教习嬷嬷与礼官缠着,都没时间练练,一日不练这身体都要生锈了。
萧启左右扭了扭脖子,突觉活动有些受限,不应该啊,又没落枕,怎么就扭不动了?
艰难低头看看,惊得她残留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公主?!
眉宇间透着天真的少女面对她侧躺着,软绵绵的手臂搭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脖子。
萧启顺着手臂一路往上看,为什么没穿衣服?!
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萧启一下子摒住了呼吸,轻轻把小公主的手从自己脖子上薅下来,拨到另一边。
她手抖了抖,屏气凝息,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掀起被子看看自己,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亵衣完好无损,没有暴露。
眼角余光瞥到自己手上的一抹红色,刚松的气又憋了回去。
!!!
这是什么!
萧启把右手凑到跟前,眯着眼睛仔细瞧瞧——红色。
鼻尖嗅到一抹熟悉的血腥味,是血?
所以她手上为什么会有血?!
难道?
突然脑子里有了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她左手撑着床榻,以龟速蹭到闵于安身边,另一手轻飘飘地掀起被角,抬眼往里头瞧——光的。
小公主凝脂一般的皮肤上,深浅不一的青紫色与红色。
——完了。
萧启心如死灰,她颓然放下手,仰躺着不再动弹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回彻底完蛋了。
要不还是先跑吧,趁小公主还没醒。
说跑就跑,绝不含糊!
萧启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了床塌。
待瞧见地上的混乱之后忍不住扶额——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懊悔归懊悔,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她回头看了看小公主,恩,还是睡着的,没醒就好,这会儿要是醒了那真是没脸见她了。
于是拎起挂在一旁的衣物就往往跑,鞋都没敢穿,她踮着脚尖提着鞋,多年征战沙场练出来的耳力全用在此刻,一边跑还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
开门的时候不住地回头望,再怎么小心开门还是弄出了些声音,吓得她盯着床榻好半晌没敢动弹,索性小公主睡的正香没被她吵醒。
等到终于出门,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凉凉的。
***
新房里,紧闭着眼睛呼吸匀称悠长的小公主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眉毛颤抖了下,睁开眼,杏眼里半点睡意也无。
事实上,闵于安一晚上都没睡着。
前半夜沉浸在将军属于她了的兴奋里,后半夜又忍不住患得患失,怕自己醒来这都是一场梦,眼睛盯着将军一刻也不敢闭上。
只有实在酸的很了才眨眨眼。
吹弹可破的脸上两个浅浅的黑眼圈。
昨夜……委实孟浪了。
小公主面色绯红,有些害羞,脸埋进萧启尚有余温的被子里,深吸一口气,将军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
她连脸都抬不起来了,就这样趴伏着没再动弹。
柯壹寻来的药还是挺有用的,将军给予了令人心动的回应呢。
今早的反应也可爱得不行。
她忍不住翻了个身,激动地在床上打了个滚,钻进萧启睡过的地方,被子蒙在脸上。
就这样躺着躺着,竟迷迷糊糊睡去了。
***
外头已有了些许亮光,秋日清晨的凉风把萧启吹的一哆嗦,她也没敢动,喷嚏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萧启往院子里挪了好多步,才敢打出那个喷嚏,顺带穿上了衣裳鞋子。
后背湿湿的不舒服,身上还残留着酒气,她有些厌恶的皱眉,但此时哪里好去洗漱?只能忍了。
幸运的是府里的下人奴仆没有起的这么早的,不然真是没脸见人。
头发自然是凌乱的很,她又不敢回去梳头,随手摸了根绳子把头发给高高束起。
收拾停当,还是心乱如麻。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
好好的我灌什么酒啊!
萧启真是想回到昨晚把那个喝酒跟喝水似的自己揍一顿,现在好了吧,完蛋了。
没脸见小公主了,阿姐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我真是!
她狠狠打了下右手,让你端着酒杯往嘴里灌!
洗漱也弄不成,大清早的都还没起呢,能做什么?
干脆练练武算了,流些汗脑子也能清醒些,想想法子出来,待会怎么面对小公主啊。
想到这里,萧启抬脚往后院走,那里有专门给她备下的武器架。
萧启抽了把长剑出来,剑鞘都还没抽呢,就借着天光看清了指尖的血迹。她脸红了红,偷偷摸到井边打了水出来洗净了手,剩下的水全数泼到脸上。
冰凉的井水震得她一激灵,发抖的同时脸上的红热有所缓解,总算好了。
萧启回了后院开始专心舞剑。
***
“公主,该起了。”韦嬷嬷带着柯壹柯伍敲门,声音不大,但对于睡着的人而言实在是恼人的紧。
“唔,”闵于安脸在被子里磨蹭许久,终究还是受不了吵闹之声,从梦境里挣扎醒来,“嗯,进来吧。”
韦嬷嬷得了令,激动地推门而入。
进门便瞧见满地的凌乱,衣服鞋袜扔在地上,她笑容深了几分,问道:“水已备下了,您现在要沐浴么?”
闵于安坐起,被子顺着肩膀滑落下来,显而易见的痕迹让韦嬷嬷嘴角咧得更大。
闵于安揉揉酸涩的眼:“恩。”
柯壹会意,提着外袍给她披上,躬身搀着她下床。
寻小册子的时候她也看了几眼,有些东西还是懂的。
屋内的一切刷新了柯伍的三观,她已是目瞪口呆:我的乖乖,这么激烈的吗?!
这是洞房啊还是打架啊!
韦嬷嬷含笑取下床榻上点点殷红的白绫,拿托盘乘了亲自送进宫去。
洗漱完毕,一夜的疲乏与劳累得以舒展,闵于安舒服的闭目养神,问:“驸马呢?”
柯伍立刻回答:“回公主的话,驸马爷在后院舞剑呢!一大早就开始了,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停!”
大早上的在后院舞什么剑啊,吵死人了,睡都没睡好。
新婚燕尔难道不该在房里跟着公主恩爱嘛!
闵于安顿了顿,这打击对她就这么大?
柯壹给她梳着妇人发髻,问:“您要去看看吗?”
闵于安点点头,梳妆完毕后,在柯壹搀扶下朝后院慢慢走。
***
后院。
秋风吹过,落叶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梧桐树叶包围中,黑色劲装的少年随风起剑。
她微闭着眼,鬓角碎发浮动,剑光飞舞。
闵于安看的呆住,眼前的少年与那斜倚在树下的青年轮廓渐渐重合,周身的气质却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也不必掩饰自己对这人的喜爱了。
现在将军是她的驸马了,她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将军,”她开口唤道,声音里多了些依恋。
少年耳朵微动,动作随之停下。
萧启抿了抿唇,心知是躲不过了,收了剑就往小公主那里走。
黑衣少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闵于安眉开眼笑,待她站定,柔声问:“怎的一大早在这里舞剑?累不累?”
萧启愣愣点头,怎么感觉小公主不一样了?
闵于安拿帕子给她擦擦脸上的汗水,以商量的口气问:“出了汗容易着凉,先洗漱好不好?水已备好了,等你洗完我们去找兄长一起用膳。”
新妇嫁过来的第二天是要向公婆敬茶的,但萧启一介孤儿,不必讲究那么多,跟容初一起吃顿饭也就足够了。
萧启还是头照点,很合理的安排。
闵于安见她这般听话,不着痕迹地摩挲下手指,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
想远了,她收回奔腾的思绪,用撒娇的口吻说:“那,驸马扶我回房好不好?”
走路为什么要扶?
萧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柯壹咳嗽两声以作提醒,她回道:“额,好,走吧。”
手心里残留着运动过后留下的汗,闵于安的手心软软的干燥,才握进手里,她就有些无所适从。
萧启常年不习惯人近身,但小公主,她得对她负责啊,所以得习惯。
闵于安步子踏的小,走路速度也慢,姿势还很别扭,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萧启牵过来的手上。
萧启这才明白过来,耳朵爬上了绯红。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错。
闵于安倒没想那么多,她望望这人的耳朵,心里痒痒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将军这么可爱?
柯壹面无表情跟在后头:呵呵,总觉得空中有股酸臭味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