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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朝霰说到此处,林皇后银牙紧咬,两颊线条已是紧绷,终是再难忍耐,冷冷道:“不错。陛下耳聪目明,如何会不知道我兄长是被冤,但你为了朝政稳固,拖住夏家,不惜将我无辜的兄长赐死。当然,我最恨的不是你,是我那蛇蝎心肠的母亲,我知道是她为了来日的荣华富贵、光耀门楣,把我的兄长送进宫来,又和你达成交易,用兄长的命,换林氏的以退为进。我的兄长,他是天下最好的兄长,天下最好的男子。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没有伤害过一个人,就这样,被他的母亲和妻主害死了。”
他说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几乎淬出毒来:“所以我恨母亲,她求林氏的荣华显贵,我便给她毁了。我也恨你,陛下,我从来没有一日愿意身在这宫廷,更没有一日愿意睡在你枕畔,敬延?他是你的儿子,是我不得已给我所痛恨的人生下的儿子,我又如何爱他?他在我腹中的每一日,我都厌恶至极,若不是他的眉眼有两分像阿雯,我早已用他性命做局。”
洪熙帝眉心微微一跳,片刻,缓缓道:“你心思藏得真好。却也因藏得太好,朕从未觉得需要向你解释——你哥哥,原是你母亲以你性命为要挟,逼迫自尽,他既已死,朕才不得不应你母亲所求,使林家以退为进,助朕除去夏家。朕虽对你兄长无甚宠爱,谈不上有什么妻侍情分,但却从未想过牺牲他无辜性命。你若对朕有一分了解相信——朕倒也没有资格笑你,算来朕对你的心思,也是一无所知——便该知道这不是朕的行事作风。他原是为你而死,朕不告诉你,是不愿你心有负担,岂知你恨上了朕,倒真是恨错了人。其实朕本不必向你解释这个,朕虽以你为正宫,除尊重外却不曾给过你应给的妻夫情分,原就是朕对不住你,你恨不恨朕,为何恨朕,于朕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你既恨敬延,朕总该告诉你,你儿子的母亲,并非是害死你兄长的祸首。”
妻夫多年,到头来同床异梦,彼此无一分了解,做成如今孽事。
林继后摇头,又摇一摇头,道:“不…你骗我。”
洪熙帝哑然,片刻无奈道:“朕为何要骗你?你做下的桩桩件件,朕如今还有哪一样是不清楚的?发落你十回有余。同你说这些,无非是为了敬延——即便朕要发落你,也不会不让他见最后一面,为了到时你别说些伤他的话罢了。”
林继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洪熙帝,又看向厉朝霰:“难道…难道十年前我便大仇已报,这十年来,我都恨错了人?”
他说着,时哭时笑起来,涕泗俱下,狼狈不堪,忽地看见一旁修剪花枝用的银剪,扑过去一把抓在手中,洪熙帝脸色一冷,起身将厉朝霰挡在身后,匕首已然出鞘,然而只见林继后抓起自己满头青丝胡乱剪下,剪刀锋利,不多下,便是参差不齐的贴头短发。
他仰首,只发出一声长哭:“阿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