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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虽是欢喜,夜里,厉朝霰却是难以入眠,睁眼看着明红石榴百子的帐顶,望得久了,双眼难免觉得酸胀,如此益发不敢侧首去看身旁躺着的洪熙帝,生怕出了响动扰醒了她。
不枉他费心安排,阿萝总算嫁得良人,成了这世上难得的幸运男子。即便本朝律法驸马不许纳侧室,公主们能得来难得的与妻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机会,公主和驸马也并不都能如阿萝和方磬这般心意相通,驸马多的是寻花问柳、偷藏外室的,更不必说,若是公主及其父君不得宠,因驸马非召不得入,一个小小的教养宫人都能断了公主和驸马的情分——从前便有过这样的事,教养宫人一头斥责公主常常召见驸马是轻荡行径,另一头又不告知驸马公主通传,公主郁郁之下竟上吊自杀,驸马有情有义,竟也随之而去,皇帝后来虽杀了那教养宫人,却也为时晚矣。厉朝霰唯恐阿萝性子柔弱,特意小心挑选教养宫人,更仔细叮嘱了应氏,又教阿萝常常入宫,若有难处只管告诉自己。
公主与驸马之间,另一层隔阂便是公主常常难以生育,更难得诞下女嗣,阿萝如今一举得女,更是幸运之上的幸运。
总算,总算他的心思没有白费。
可是今日阿萝抱着方一鸣来,望着那孩子可爱的笑脸,他虽欢喜,心中却也止不住地疼起来——他忽地发觉,他如今已是三十将半,他的孩子都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恐怕此生,他真的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哪怕他如今还得宠,哪怕宫中的男子保养精细,他的容颜与他初封承衣时,并无什么两样。
想到此处,禁不住长睫轻颤,泪水滑下眼角,润湿鬓发,聚起冰凉的痒意,他忍了一会儿,不得已抬手去拭,忽听得她叹息一声,翻过身来,探手将他抱到怀中,容他将脸埋在她柔软的胸口,不多时,浸湿她的衣襟。
她开口,温柔又调笑:“便是听得你在那儿,活脱脱一个‘睡不着’梗在那里。”
厉朝霰禁不住要笑,不自觉攥紧了洪熙帝的衣襟道:“是朝霰的不是,扰了梅卿的眠。”
洪熙帝叹道:“是呀,明日早朝,朕若是呵欠连天地,御史台参奏你可怎么办,朕还得忍着——不过怪不得你,想来是朕不够努力,你才这时辰了还醒着。”
厉朝霰微微睁大眼睛,人已被洪熙帝翻倒过去,只见她欺身上来,长眼挑起,艳俊容颜在微微的烛火下慵懒而危险:“怎么?方才不是不想睡?可别这会子又想躲懒了——你同早些年不一样,早不是朕一碰就僵实发抖的样子了,朕可不那么好糊弄,嗯?”
厉朝霰抿起唇,片刻伸臂揽住洪熙帝,微微张口,轻轻咬住洪熙帝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