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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宫玶踏入扶玉殿时,亦不由得感叹,如今的扶玉殿已不再是从前的扶玉殿。
厉朝霰的倚仗已经不再是只有不亲不疏的甘氏家族和洪熙帝藏在暗处的宠爱,夏氏败落之后,从前的宁远军一系收拾整编,近来洪熙帝终于下了决断,一半归在潘崇将军麾下,另一半则归属陈留王,陈留王一系,也因此壮大不少,近来通过清源郡主成了厉朝霰的倚仗,由此他才得了协理六宫之权,眼下他这个顺仪的位置,说不得坐得更比林继后更要来得稳当。
他如今实打实是洪熙帝的第一宠君,扶玉殿中虽陈设温馨,却不乏奇珍异宝,更气象不同——谁人不知,他是与林继后分庭抗礼。
宫玶踏入殿中,恭谨行礼,道:“顺仪主子。陛下请您去含章殿小坐。”
厉朝霰着一身天蓝珠光缎昙花长衫,霜色缕银海水纹百褶裙子,正在窗下翻阅宫卷,闻言淡淡应下,一旁的凉儿便上前来给厉朝霰打理仪容,厉朝霰清冷双眸自镜中望着宫玶,淡淡道:“许久不得空和宫大人聊一聊了。”
宫玶垂首道:“微臣不敢当。”
“近来我想起,从前问过宫大人,宫中形势如何。”厉朝霰微微笑笑,道,“如今我身在山中,更看不透迷雾,便再问问大人——宫中形势如何?”
宫玶平声道:“魏顺仪受挫,怕是无力再起东山。皇后中规中矩,陛下待他也不过平平淡淡,亦要避主子三分风头——想来顺仪主子如今的风光,唯有温恭皇后如日中天之时可以相比。只不过,顺仪主子素来孝敬太后,体恤宫人,与温恭皇后是不同的。”
厉朝霰微微笑笑,道:“宫大人与我,也算是旧交。既如此,我也不必瞒着大人。我性不好争,但此生大半皆投在复仇之中,想来也成了习惯,若是不惹我则罢,既惹了我,我便不会放过。更何况,我可以不为自己争,但有些人,我必得为他们争一争。比如,清源郡主。”
饶是宫玶是一等一的沉稳持重,也不由得眼睫微颤,厉朝霰察她颜色,忽而笑道:“他册封郡主这些年来,我也为他寻过不少亲事,但他没有一桩肯应。想必宫大人心中也清楚,他无家世倚仗,虽有我和陈留王妻夫照拂,也终究有限,且他如今年岁已不小了,我既不能让他与人为侧室,便实在难为他找依靠。前些日子,他被我说得烦了,恰巧禹州又发水患,他便挑了两个丧了母父的灾童收养在膝下,听说,两个孩子都姓陈——是陛下赐名前,你从前的姓氏罢。”
宫玶心中一跳,道:“顺仪主子……”
“是宫女又如何?”厉朝霰淡淡道,“女男情爱,本没有什么好坏对错,是圆是扁,自己喜欢就是了。他肯等你心意转圜这许多年,宫大人也该明白,他不是一时兴起。若执意如此着相,不过是白白浪费时光,苦了自己。”
宫玶苦笑道:“他如今是郡主,我……”
“明路么,怕是此生过不了的。”厉朝霰拿起一支梅花宝钗,穿过乌黑发髻,淡淡道,“不过阿抚本就着意住在你隔壁,我教人给你打条通路就是了。”
宫玶踟蹰片刻,厉朝霰起身,披上件水青色春枝鸣鹂的薄披风,微笑道:“宫大人若是不好开口,我自会替您去清源郡主那儿说,宫中不好说话,先挖好了路,你们再私下去说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宫玶暗下决心,抬起头问道:“顺仪主子想要从微臣这里得到什么?”
厉朝霰面上的笑容淡了,静了片刻,才道:“有人用了一个高明的办法,让我和陛下再度无法毫无芥蒂地相处。也许是透些陛下的口风,也许是替我说一字半句的好话。总之大人不愿意做的,我绝不强求,只是眼下…需要维持一丝生路,还请大人帮一帮我。”
宫玶凝视厉朝霰片刻,垂首行礼道:“那么,微臣谢过顺仪主子。”